瞿鸿禨与岑春煊

作者:宗亲会 原创作者:苏同炳 来源:信息来源 2011-04-03 11:03
文章摘要
瞿鸿禨与岑春煊[台湾] 苏同炳 [编者按] 《瞿鸿禨与岑春煊》是历史著作《中国近代史上的关键人物》中的一章,作者苏同炳是台湾的历史学家。这本著作有别于通史的写法,以人物为中心,以评介人物的方式来叙述从太平天国到辛亥革命前的这一段历史。 在没有进入本题之前,笔者需要引叙康有为题在瞿鸿禨遗像上的三首诗,以作为本文的缘起。诗云:清癯风骨过来人,岩电光芒烂有神。风度楼前频仰望,长沙如见曲江春。十年黄阁事艰关,去佞之难过拔山。若使劾袁功得就,岂看龙劫血斑斑。三犯龙鳞敢举仇,爱才爱国有深忧。频陪绿野须眉古,遗像清高憾未酬。康有为题这几首诗的时候,是民国九年的二月,那时清朝早巳亡了,袁世凯的洪宪帝制也已成为历史名词。由于袁世凯的狼子野心,不但使清朝因此而倾覆,即是新建立的中华民国亦大受其害。抚今思昔,不由得使康有为在看到瞿鸿禨的遗像时,回想起他当年与岑春煊联合起来希望扳倒庆、袁的那一段往事。“若使劾袁功得就”,满清政权之覆亡与否固然是另一回事,至少,袁世凯因帝制自为而致为祸民国的那许多罪恶,就不大可能在民国史上搬演了。由于瞿鸿禨当年曾与岑春煊有过这一番计划远大的政治活动,其成败与否,直接影响到清末历史的演变趋向,所以,虽然他们当时并不是政坛上的第一号重要人物,他们的事迹,仍然值得提出一说。又因为瞿、岑二人此时是联合在一起对抗庆、袁的战友,所以即使他二人的出身、仕履、思想、事功都迥然不同,也还是需要把他们放在一起来写,以免重复叙述之弊。至于康有为的第一首诗中所描写的瞿鸿禨容貌,读者仍可从书前所附的相片中见其形状。第三首中提到瞿鸿禨在秉政以后,曾三次向慈禧太后保荐康有为,后来更是造成瞿鸿禨政争失败的重要因素。康有为虽然在这件事上对瞿深致钦佩,我们在谈到瞿鸿禨倒袁失败的往事时,对此更应特别注意。说过了开场白之后,以下就要先叙瞿鸿禨的简史,藉以说明他的家世、出身、仕迹、以及进入政治中枢的大致情形。瞿鸿禨,字子玖,号止盫,湖南善化人。清代的善化县,与长沙县同城,民国后并人长沙县。说得具体一点,瞿鸿禨应该可以算是湖南长沙人。长沙是湖南的省会所在地,文风最盛。所以瞿家之选择以“儒”为业,冀求在读书应举中谋得显亲扬名的荣身之路,正是十分普通的事。不过,瞿鸿禨的上代虽然世世读书,其发达还是鸿禨父亲一辈的事——鸿禨之父元霖,曾中咸丰元年辛亥科举人,在此以前的瞿家先世,一般的科举功名,不过只是生员(秀才)而已。到了瞿鸿禨时,由于老父督责极严,居然在十七岁就进了府学,二十一岁中举人,翌年,更联捷成进士,改庶吉士,入翰林,时为清穆宗的同治十年辛未,少年词林,在瞿家来说,自是十分光荣得意之事,然而瞿鸿禨之所以能致此,正复不易。朱启钤撰《姨母瞿傅太夫人行述》中有关于这方面的记述,说:瞿氏先人之穆行,积德累仁,郁而弗昌者,再世始光大于文慎之身,其来有自,而成之实艰也。鲁青先生及见叔季两子登贤书,叔子春陔先生即文慎赠公,怀才卓厉,屡上春官不第,入赀为刑部主事。值咸丰庚申淀园之变,百官星散,先生虽属下僚,感愤不已,触发肝炎,游至失明,弃官归田,一意以课子为务。文慎甫当舞勺之年,遍课群书,必以成诵为程,小不当意,严谴随之。常以天晓为盥栉伏案之候,既有目眚,往往误以残月为曙光,家人惮,弗敢进言也。文慎,是瞿鸿禨后来的谥号,鲁青先生则是瞿鸿禨的祖父岱博。瞿鸿禨的父亲名元霖,即是文中所说的南陔先生;咸丰庚申淀园之变,则是指的英法联军焚烧圆明园之役。这一段话,说明瞿鸿禨的父亲元霖在丧明之后,由于望子成名心切,督责极严,至以半夜之残月为黎明破晓,以致瞿鸿禨早年时的读书异常辛苦。虽然后来功名得就,这种异乎寻常的劳瘁,毕竟是难以忍受的。瞿鸿禨在同治十年中二甲进士,庶吉士教习期满后,散馆考试及格,照例授职为翰林院编修。光绪元年大考翰詹,瞿鸿禨考列一等第二名,超擢翰林院侍讲学士,充日讲起居注官。这年,适逢清德宗的登极恩科,派充河南乡试的正考官。翌年,更授为河南学政。光绪五年,鸿禨之母殷太夫人病故,循例丁忧。光绪七年服阕人都,仍补翰林院侍讲学士。至第二年,父元霖亦卒,于是瞿鸿禨又丁父忧,直到光绪十年服满起复,方才回京供职,仍补原官。光绪十一年五月,奉派为浙江学政。自此以后,到光绪二十六年,瞿鸿禨曾一充福建乡试正考官,一任浙江学政,再任江苏学政,他的官职,亦由四品的侍讲学士渐升至二品的礼部右侍郎。清代的翰林,以点考差及派学政为最好的差使,一则宦囊丰盈,二则不碍升转。陈三立撰瞿鸿禨墓志铭,说他在二十余年之间,“奉使按试,及五行省,所至以研经籍,通时务,课士得才为盛。而黜供张,绝请谒,严止胥役索扰,尤以清德孤操称天下。”由于他的清德卓著而学识优良,渐渐地使他具备公辅之望。光绪二十六年拳乱事起,两宫西狩,随扈的军机大臣载漪、刚毅、启秀、赵舒翘四人因袒拳助乱的罪名同时被罢黜,在军机当值的只剩下荣禄和王文韶,枢务需人,因此瞿鸿禨遂因荣禄的推荐,由礼部右侍郎升授都察院左都御史,改工部尚书,命之前往陕西行在供职。二十七年正月至西安,即命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正式入参枢务。这一年,瞿鸿禨五十二岁。自光绪二十七年七月到光绪二十九年三月,当国的领军机大臣是荣禄。荣禄对于笔墨文翰并不擅长,所以,在军机中实际担任承旨撰敕的秉笔枢臣,是瞿鸿禨。其后虽然换了庆王奕劻“领枢”,军机大臣又多了鹿传霖与荣庆二人,但由于瞿鸿禨出身翰林,文笔甚好,慈禧太后又对他信任有加,所以瞿鸿禨也仍是军机中的秉笔。此外则因瞿鸿禨以军机大臣而兼任外务部尚书之故,在日俄战争结束后主持对日交涉,为中国争回权利甚多,亦可以称得上是识见明敏而颇有建树的人物。不过,这些都不足以构成他在清末政坛上成为关键性人物的条件。他之成为清末政坛的关键性人物,还是由他在清末袁世凯的势力炙手可热之时,敢与岑春煊联合起来与庆、袁二人为敌,事虽不成,而其影响所及,却是清代末年的政局演变,具有关键性的重要因素。因此之故,在约略介绍瞿鸿机的生平略历之后,便要再来介绍岑春煊的出身与背景,以便对他们二人的后来行动做合并的叙述。    说到岑春煊,其人大有来历。他虽然不像瞿鸿禨那样地具有高尚的出身与清贵华要之仕履,但因他是“名父”之子的缘故,很早时便因他的鲠直有为而崭露头角。所以他在早年虽有纨袴恶少之名,到后来却俨然是一个“社稷之臣”的重要人物模样。与瞿鸿禨相比,瞿稳重而岑鲁莽,瞿长于文学而岑娴于军旅,瞿文弱而岑勇猛,瞿工于筹画而岑行事粗率,在性格与行为上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若不是为了排斥袁世凯的相同目的,这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意气相投的同志。这一层,说起来倒是很有趣的。 所谓“名父”之子,意指岑春煊曾有一个声名煊赫的父亲。岑春煊的父亲名岑毓英,在同治、光绪之间是颇为有名的人物,而岑春煊自己的表现也很不差,父子继美,遂使岑家的声名更为鼎盛。但若以岑春煊的事功与他父亲相比,则岑春煊的成就,看起来就好像是倚赖命运的照顾更多似的。就这一方面而说,岑春煊的实际表现,似乎要比他的父亲差一些。 岑家的祖先是浙江余姚人,北宋时随狄青平蛮有功,分封为广西的土司,因此就成了广西的土著。岑春煊的上代,本是上林峒长官司的土官,世代相袭。到了清乾隆时,清政府实行改土归流,上林峒长官司被取消,岑家成为广西西林县的普通老百姓。岑毓英是秀才出身,在咸丰六年时统率乡勇赴云南助剿回匪叛乱有功,逐渐由县丞叙功晋升至知府,自此发迹,建立了他此后的赫赫武功。 滇回作乱,肇因于汉人对回族的歧视,其时间则与当时的西北回乱相配合。平定西北回乱的功臣是左宗棠,平定云南回乱的功臣则是岑毓英。左宗棠平回,有朝廷全力支持其军械粮饷,只要军队的士气昂扬,战力强劲,乱事必有可平之日。岑毓英平回则没有这么优越的先决条件。当时云南全境糜烂,巡抚潘锜被杀,总督张凯嵩不敢到任,满清政府则因应付西征粮饷万分竭蹶之故,没有能力再支援云南方面的军事,所以乱事继续了十多年,始终无法平定。叛回的首领杜文秀,至于在大理建号立国,俨然将云南变为化外。历任的总督巡抚都因无兵无饷而无法平定乱事,最后调来的一个总督名叫刘岳昭,他倚重统带粤勇前来云南打仗的岑毓英,以募练滇勇及附征谷厘的办法解决了兵饷两方面的困难,而岑毓英本人更十分勇悍善战。这样,终于使岑毓英能以云南本省的人力和财力戡定乱事。自咸丰六年至同治十二年,岑毓英在云南境内转战十八年之久,他的官职,由县丞历升至云贵总督,其一生功业,都在此奠定其基础。至光绪十五年卒,赠太子太傅,赐谥襄勤。毓英有子五人,岑春煊居第三。由于他早在光绪五年就曾捐官主事,在工部当差,到光绪十一年又考中举人,奉旨以郎中在部候补,一旦岑毓英病故,诸子例可邀恩奖叙之故,所以,岑春煊在光绪十八年服阕回京之后,就奉旨补授为光禄寺少卿,再迁太仆寺少卿,具备了四品京堂的身份。到这一段时间为止,岑春煊的官职,颇曾得其父毓英之余荫。这是因为清代末年的捐官制度甚为浮滥,捐赀候补的郎中、员外、主事等官,充斥各部,数十年难补一官。岑春煊若非叨其父之余荫,要希望由捐官中获得出身,显然十分困难。如今既以父死邀恩而得补授为京堂的实缺官,此后的升迁,就很快了。 光绪二十年甲午,中日战争爆发。不久,北洋军海陆俱败,日军由朝鲜侵人关东,京畿形势岌岌可危。两江总督刘坤一奉旨授为钦差大臣,节制关内关外各军,而迟迟不肯出关。大学士兼军机大臣李鸿藻以前方军情瞬息万变,仅恃文书奏报,苦难得其真相,欲派岑春煊出关视察,以寄耳目。岑春煊慷慨请行,在关外前线很吃了一些苦。其后烟台、威海卫告急,岑春煊又带兵前去布防,使山东半岛未为日军所侵。这两件事使岑春煊在当政大臣的心目中留下颇为良好的印象,以为岑春煊虽然出身纨袴子弟,而遇事极有担当,也很能负责,并没有一般纨袴子弟的佻挞浮薄恶习。这对于他日后的仕途发展,无疑会有极好的影响。按,汤用彬所撰的《新谈往》一书曾说:“光绪中业,京师有三恶少之称。三恶少者,岑春煊、瑞澄、劳子乔也。”岑春煊早年被人称为恶少,至此乃能尽改往行,足证他的慧根甚深,所以才不致沉迷不返。亦正因为他返正甚早,所以他才能很快地开拓他以后的事业。 中日战争结束以后,接着而来的是戊戌变法。岑春煊在光绪二十一年时因病奏请开缺回籍调养,至二十四年,因其弟春荫中举会试,由岑春煊陪同入京,循例至宫门递折请安,蒙德宗召见,垂询时事。岑春煊在奏对时慷慨陈言,反复申述国势阽危,非发愤图强不能图存。而欲求自强,必先与学练兵,讲求吏治,信赏必罚,乃克有济。退出之后,又以所言未尽,复上疏条陈时政。谓赏罚者朝廷之大权,赏罚不明,无以作士气而振纪纲。举例言之,如湖南巡抚吴大澄奉命出关御敌,丧师败绩而不能死国,朝廷又不加以严谴。山东巡抚李秉衡力抗德国政府之袒庇教士,只因内无奥援,遂致罢斥不用。是非不明,赏罚失当,都是由于枢臣失职,蒙蔽圣聪之所致。奏语极为讦直触忌。却不料此时正值德宗亲政,亟思拔用强直果敢之臣,以转移政治风气。所以岑春煊不但未曾因此得罪,反被简任为广东布政使。陛辞时,皇帝更再三叮嘱“须于到任后切实整顿吏治,肃清盗匪,如有其他意见,尽可随时陈奏,不必顾忌触怒总督,凡事俱可有我与尔做主”云。岑春煊以一个未曾销假补缺的在籍京卿,递膺特简为二品的布政使,在当时还真可以说是异常的恩遇。据说,岑春煊之所以能得此异常恩命,乃是因为他在入京以后参加了康有为的保国会,被皇帝认为有新思想的缘故,是否如此,已不可知。这在他自撰的回忆录中,也没有踪迹可查。    布政使俗称“藩台”,主管一省的财赋与民政,与俗称“臬台”而主管司法的按察使,本是一省中的最高长官。明代中叶以后,各省添设巡抚,藩臬二司变成了巡抚的属员,而巡抚则成了一省的最高长官。到了清代,在巡抚之外又设总督,巡抚管一省而总督兼管二至三省,于是布政使的地位愈形低落。光绪二十四年戊戌维新,裁去与总督同在一城的巡抚,广东巡抚亦在被裁之列,所以在岑春煊奉派为广东布政使时,他的直辖长官,就是当时的两广总督谭钟麟。此人籍隶湖南茶陵,翰林出身,在年青时颇有勤能之称。只是他在出任总督之时年已老耄,子弟用事而颇通财贿,加以广东素有膏腴之称,谭钟麟在广州做总督,天高皇帝远,更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清代末年,督抚权重,藩臬二司对巡抚犹且唯诺恭谨,更何况乎总督?所以谭钟麟根本没有把这个出身纨袴膏粱的岑春煊看在眼里。却不料岑春煊自恃有皇帝为其奥援,对谭钟麟并无忌惮。更何况岑春煊此时正感激皇帝的异常恩遇,立志要在到任之后好好为地方做—些有益的事。这样一来,谭钟麟与岑春煊之间就有了问题。岑春煊所撰的《乐斋漫笔》,乃是他晚年所写的回忆录,中有一段记述他在广东与谭钟麟相抗的情形说: 时广东有道员王某,素为谭督所信任,颇多不法,商民无不受其鱼肉,有因索诈而毙命者,慑其气焰,皆噤不敢言。余到后,始有来控者。廉得其实,即详请撤去该员各项要差,严行查办。谭督不从。余乃先撤其补抽厂坐办,翌日复邀集司道同寅,谒谭,请并撤其督署文案。议论抵触,谭愧且怒,遽拍案诟詈,目镜堕石棹立碎,势张甚。余亦拍案曰:“藩司乃朝廷大员,所言乃公事,即有不可,总督不应无礼至此。既不相容,奏参可也。”掷冠案上,拂衣而去。回署即请病假。谭亦自绌,即令臬、运两司来衙,逊辞谢过。会未几,余奉召,入都陛见,谭得电旨,立委臬司署理藩篆。余以漏夜备交代。南、番两县商民闻之,不期而集者数千人,各负薪米油盐至藩署大堂,堵塞不听行,更欲分队至督署为难。余亟出反复劝导,至相对泣下,久之始渐散去。所留薪米之属,为付善堂,乃得轻装驰去。谭督知余录王某控词全案以行,知入觐日必面陈其事,亟辇金入都,阻余北上。果奉“调补甘藩,勿庸来京请训”之谕,时余方行抵武汉也。遂自鄂入甘,到任后终以谭王营私舞弊事具疏劾奏,有旨查办,谭因罢归,王亦革职。此案以藩司劾罢督臣,为有清仅见之事也。 谭钟麟之罢粤督,据《凌霄一士随笔》所记,乃是因为李鸿章在马关议和回国后,各项实职尽被开去,只剩下一个文华殿大学士的空衔,失势无聊,在都中又备受攻击,亟欲谋一总督外放,故由荣禄为之设计,藉口广东革命党屡次滋事,谭钟麟无力控驭,所以易谭为李,以资镇慑。由此而言,则谭之罢督,主要原因实在由于荣禄之为李鸿章安排出路,而岑谭相攻,恰好使人相信谭钟麟官声不佳,更有理由可以将他换下而已。岑春煊说,谭督之去全由于他的奏劾之力,未免夸大其辞。不过,岑春煊以一个藩司的身份而敢与总督相抗,亦足见他的不畏权势,风骨峥棱。在清末政风萎靡,上下习于容悦相安之时,他的这种作风,倒也真可以廉顽立懦,振奋人心。岑春煊服官地方不久,便能有此表现,即刻使他得到了骨鲠强直的清誉。岑春煊的一生,瑕瑜互见,但其强直与清廉则最可取。上文已说到他的强直,下文再说他的清廉。 章士钊撰《孤桐杂记》,中间有一段关于岑春煊居官清廉,不贪财货的记述,说: 唐韦宙除广州节度使,陛辞,上为言曰:“番禺珠翠之地,贪泉足戒。”粤人好赂,自古已然。西林(按即指岑春煊)言,粤人之赂,均明白致之,号曰“公礼”。与人计事,以不收公礼为无诚意。彼开藩时,为米案接商人禀词,中夹票银四十万,骇而还之。继询知为公礼,与平常行贿有别。商人以是大戚,以藩台无意助己也。而西林卒右商,与总督谭钟麟互讦。清廷两解之,彼得调往甘肃。米商遮之,不听其行,自大堂以至东西辕门,皆为米包嗔咽,举足不得。西林朝服出迎,长跪与众商对话,称朝命不可忤,重来有日,暂不必噪。商尽泣,知不收公礼而肯为民任事者,尚有人也。未数年,西林果督粤。 这段话虽由岑春煊的自述而来,但亦确有事实可证。高伯雨撰《听雨楼随笔》说,岑春煊由广东藩司调甘肃,商民远送者极多,“万民伞”更是多到数不清。有一个商人作诗赞颂岑之德政,云: 仇在寅僚德在民,阮林蒋后此名臣。开藩粤东仅三月,咸道西陲第一人。 严饬吏员畴有是,只看文告已无伦。使君安得今还我,著手浑生五岭春。 诗虽不文,作诗人竟以岑春煊与清代广东督抚中最有名的阮元、林则徐、蒋攸锸相比,诚可谓赞美之甚了。 由于岑春煊强直而清廉的两项特长为清末一般官吏所不及,所以他在得到慈禧太后的倚信后,不久便能声誉鹊起,俨然成为清末疆臣中之重寄。至于他后来何以能得慈禧之信任,则在于庚子拳乱时的护驾之功。《乐斋漫笔》记此云: 在甘藩任半载,即有庚子拳匪之乱。八国联兵,京师危急。余闻之,亟言于总督魏光焘,愿率兵星夜勤王。魏意不欲余行,以饷绌兵单为辞。余曰:“本司库中,除正项外,尚存外销款一百三十余万。请以三十万供兵饷,调马队十营,即日可行。若总督故靳其事,本司有权自能出奏,从此辞矣。”即起立欲行。魏见状,知不可阻,遽离座遮留曰:“且共商行计。”余曰:“事势至此,岂容安坐细商?以甘省距京辽远如此,马队尽力奔驰,尚恐不及,步队更不必论。本司之意,现在仓卒召集,又须选择精骑,万一十营之数犹不能足,惟有先率在省马队三旗同行,一面请公迅调大兵,随后趱往。”……遂守候魏督立发电奏。时所调两旗尚未齐集,因留将领随后开拔,先率卫队数十人,自兰州省城取道草地北行,昼夜疾驰,故得于二十八日即抵都门。入觐之日,两宫奖谕备至。 …… 当光绪二十六年慈禧太后误信载漪、刚毅等人之言,纵容拳匪,酿成八国联军的大祸时,慈禧虽曾降旨令各省派兵来京“勤王”,事实上并没有哪一省的总督巡抚遵旨派兵前来。岑春煊虽然只是一名布政使,在这件事情上居然表现得如此忠心事主,慈禧太后当然要对他奖勉一番,以作他人之表率,但岑春煊所带的马队总共不过“两旗”,而且因为取道沙漠边缘的草地趱程前进,沿途无处可以补充给养,所以他事实上带到北京来“勤王”的兵,不过只是他本人以及随带的卫队数十人,其余马队,尚在甘肃来京的路中。慈禧太后在问明此种情形之后,不免感觉到啼笑皆非。吴永所撰的《庚子西狩丛谈》中提到此事,曾说: 岑本在甘藩任内,闻联军入都,自请带兵勤王。甘督知其人躁妄喜事,意不谓然,而以其名义正大,不便阻遏。因拨步兵三营,每营约四百余人,骑兵三旗,每旗二百余人,合计不过二千余人,并给以饷银五万两。岑因先行就道,自草地经张家口驰骑入都。陛见时,大后问带兵若干?以如数对。太后觉事近儿戏,意殊不怿。问兵在何处?曰尚在途中。因有诏令其办理察哈尔防堵事宜,着折回张家口迎候来兵,即于该处驻扎,备俄人侵入。盖聊以藉此安顿也。 由这一段话,更可知道岑春煊的“勤王”,在最初时并未受到慈禧太后的重视。他后来之所以能藉此得邀殊宠,被慈禧目为患难中的救星,还是在慈禧出都以后的事。所以然之故,亦因为他所带部队的来路,恰好就在慈禧逃出北京的路上,机缘凑泊,十分合适,所以才能为岑春煊带来此后数年中的异常好运。光绪二十六年的八国联军之役,北京为联军所攻破,慈禧挈同光绪在城破之时仓皇出奔,情形甚为狼狈。其大致情形,可以萧一山《清代通史》中的概括叙述显示其一斑。下面先抄录《清代通史》中的一段文字。 二十日城破,禁军皆溃。董福祥走出彰义门,纵兵大掠而西,辎重相属于道。是日,百官无人入朝者。二十一日,天未明,慈禧青衣徒步,泣而出,帝及后皆单袷从。至西华门外,乘骡车,从者载漪、溥俊、载勋、载澜、刚毅等,妃主宫人,皆委之以去。暮至贯市,马玉昆以兵千余人从,不食已一日矣。民或献以麦豆,至以手掬食之,须臾而尽。时天渐寒,求卧具不得,村妇以布被进,濯犹未干也。岑春煊为甘肃布政使,率兵为勤王,奉命往察哈尔防俄,至于昌平,入谒,太后对之泣。太后仓皇出走,惊悸殊甚,得春煊,心稍安。春煊勤护从,一夕宿破庙,春煊环刀立庙外彻夜。太后梦中忽惊呼,春煊则朗声应曰:“臣春煊在此保驾。”春煊于危难之中竭诚扈从,以达西安,太后深感之,泣谓春煊曰:“若得复国,必无敢忘德也。”…… 慈禧一生中所感恩报德的人只有三个,一是后来官至四川总督而卒谥勤惠的吴棠,因为他当慈禧父死还京,穷困不堪之时,曾经专程前来吊唁,又致赠厚赙,故而慈禧终生感念,虽其人碌碌,仍旧要把他擢升为总督,且屡予美缺,以示报答。二是庚子西狩时途经怀来,怀来知县吴永竭力办差,使慈禧从此得脱困厄,因此感其忠悃,后来亦时时照拂,恩眷始终不衰。至于第三个,就是在西狩途中随扈保驾的岑春煊了。与吴永相比,岑春煊在国家板荡之时所表现的忠悃,并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何以吴永在后来官不过四品的道台,而岑春煊却历任总督、尚书等要职,位跻一品,权重一时,远非吴永之能及呢?这其间的差别存在,说穿了并不稀奇,无非是吴永不善于把握机会,乘机建立他在慈禧太后心目中的地位,而岑春煊则长于此道而已。在君主专制时代,最接近统治人物的人,最容易得到权势和地位。岑春煊懂得此一原则,在没有机会时尚且要设法制造机会,在机会来临时又岂肯让机会轻易错过?加上他天生具有粗疏豪迈而不畏艰难的勇悍性格,遇有困难,亦毫无瞻顾,直前不顾,于是便使慈禧太后觉得,岑春煊的忠而忘身,确实是可以付托大事的可靠之人。相形之下,吴永秉持儒家忠恕思想所表现的谦恭退让,便不免着着落后而相形不如了。这只要在西狩途中所经历的两件事中,便可见其差别。其一是派委粮台督办的事,其二是与宫中大总管李莲英相结纳的事。    据吴永《庚子西狩丛谈》一书中所说,皇太后及皇帝一行在怀来县息驾三日之后起程往西,随行的官员、随从、夫马等等已经为数不少,加上马玉昆与岑春煊的扈从兵马,人数共有数千。由怀来县一路西行,势必需要有人在大驾到达次一站之前,预先在前站备办食宿供应,其名曰“办理前路粮台”。大驾启行之前一晚,忽由宫内传旨,军机大臣奉上谕转知,着吴永办理前路粮台。吴永奉旨,错愕不知所出。其原因当然是由于此去一路向西,所经过的尽是一些偏僻贫穷的小县,时当兵燹之后,人民流散,商贾歇业,遽然要在大驾到达之时备办数千人食宿所需的柴蔬盐粮,实在万分困难。吴永自己,是以怀来知县的身份办过这种差使的,知道其中的苦处。如今他本人既无兵马,又无银两,如果前站地方以无法措办为藉口,地方官本人顶多丢掉纱帽,吴永是奉旨办理粮台的人,到了临时,又从何变出足够数量的柴蔬盐粮来供应几千人的食用?第二天到达沙城巡检司驻跸,所面临的果然便是此一情况。安顿大驾甫毕,即有“各王公府箭手,及诸色太监勒索车辆马匹。京官亦有陆续赶到者,皆纷索供应,正扰扰间,又有武卫左军多人,直前围逼,问予索粮饷麸料,曰:‘尔系粮台,分当供给军需,岂能任意推诿?’众口喧呶,举枪扬刃,其势甚汹汹。”处此情况之下,吴永毫无办法。最后他虽然以一哭解围,然而自念来日正长,何堪受此缠扰?几经思维,觉得岑春煊现带有饷银五万,又有步骑兵队可以弹压,不如向慈禧太后保奏,请以岑春煊担任督办而自居会办地位,当不致贻误公事。此一想法,在慈禧自然乐于同意,可是岑春煊那方面的反应,却全然出于吴永的想像之外。 “办理前路粮台”虽然只是一份临时性的职务,但因所办乃是包括太后皇帝在内的供应差使,如果要假借太后与皇帝的声势,便俨然是钦差大员的身份,尽可以对地方官指挥呼叱,予取予求。吴永不懂得这正是一个巴结太后的大好机会,轻易就把督办的名义让给了岑春煊,在岑春煊自是求之不得。但即使如此,他却不愿意领吴永的情。原因是吴永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知县,官阶太低,将来总不能让人批评,说什么“岑春煊枉自做到二品藩司,他奉旨督办前路粮台,还是出自吴永的保荐!”因此他不但不肯感谢吴水之保荐,更在处处地方与吴永故为异同,藉以显示他之高出吴永,不需要吴永之保荐。至于他受命督办前路粮台之后的表现,更与吴永大不相同。《庚子西狩丛谈》记此云: 岑自得督办名义后,沿途即大肆威福,对于地方供应官吏,往往非法凌虐,恣睢暴戾,气焰至熏灼不可近。天镇令闻驾至宣化,当即恭备一切。后以在宣化连驻跸三日,食品皆臭腐,临时赶办不及,岑乃大加逼责,令无奈,至仰药以殉。及至山阴,情节略同。岑复严责县令,谓:“看尔有几个脑袋?”山阴令惶急失措,见予即跪泣求救。予婉词慰藉之,并为之向内监疏通,因劝岑稍从宽假,勿再演天镇惨刷。岑乃大恚怒,谓予久任地方,所以袒护州县。因此辄至相龃龉。…… 岑春煊与吴永相龃龉,他并没有占到便宜。原因是吴永此刻尚随侍大驾西行,慈禧对他的印象正好,岑春煊没法说他的坏话。但即使如此,岑春煊却能以沿途接近的便利,与慈禧所最宠信的大太监李莲英建立了非常亲密的关系,称之为“老叔”,并且几次托他在慈禧太后跟前设法中伤吴永。吴永之所以会在后来被外放至广东,无法再蒙慈禧之恩眷,原因便在这里。由这些事情中可以看得出来,岑春煊与吴永虽然在这段时间中“比肩事主”,而由于岑春煊之处处力求表现,锐意进取,自然容易使慈禧觉得他是一个竭诚效力的“忠臣”。加上他的“保驾”行为又使慈禧得到安全的感觉,岑春煊在慈禧心目中的分量,自然一天天地加重了。在君主专制时代,皇帝与臣下的关系,同主人与奴才下人的关系很相像。亲贵大臣的地位,很像是一个大家庭的得力干仆或管家之类,地位虽然重要,其见信于皇帝或主人的程度,却未必就能及得上另一些地位极亲的近臣或宠仆。岑春煊做到尚书、总督之后,本来已经是国家的大臣或重臣了;但因他早年曾因扈从保驾而深得慈禧的信任,在大臣之外,又兼具有近臣的性质,于是就使他的身份与一般的大臣不同,在君臣之外,更有家人一般的情谊。亦正因为如此,所以岑春煊才敢在外任督抚之后,以打破情面、不畏权势的大胆作风从事各种兴利除弊的革新,其后更与瞿鸿禨合作,力图打倒庆王奕劻与袁世凯的联合势力,凡所作为,大有可称。虽然他的进身未必全由正路,他在掌握权力以后所做的事,却很可以使后人对他刮目相看。岑春煊与清末一班朝中大臣的不同之处,便在这里。    慈禧及光绪逃难到达西安后,岑春煊护驾有功,名正言顺地由甘肃藩司升为陕西巡抚。不久,山西又发生教务纠纷,原任山西巡抚锡良应付失宜,在河北境内的八国联军有藉口入侵山西之势。军机大臣中本来有人与岑春煊不睦,此时便乘机以岑春煊长于治兵为名,奏准慈禧太后,将他调为山西巡抚。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藉此将他排挤出外,以免他的政治行情继续高涨。但因岑春煊的官运亨通,他的幕宾中有两个极为杰出的人材,使得他在应付很多棘手的政治问题时都能从容应付,于是,每更调一处盘根错节的多事之地,愈增加一分他善于应付繁难的声望。这样,终于使他在一调再调之后,很快地由巡抚升为总督——先调四川总督,再调两广总督。 说起岑春煊的幕府人才,很容易使人想到张鸣歧。此人在三二九广州革命之役时官居两广总督,黄克强先生指挥的广州革命后来不幸失败,主要原因便是革命党人在攻入督署时捉不到张鸣歧,以致革命军在清军的四路包围下陷入孤军苦战,终于全盘挫败。张鸣歧在清末虽然官至总督,他的出身却由岑春煊的幕僚得保而来。胡思敬《国闻备乘》说: 岑春煊入秦,擢陕西巡抚,宠任甚至。上方供用,日限三百金,内外整饬有法。凡所规画,多采厨幕客张鸣歧之谋。后调抚山西,移督四川、广东,皆挈以俱行。至桂林,为捐双月道员,上疏论荐甚力。旋放太平思顺道,遂擢广西藩司,升巡抚,年甫三十,封圻中所仅见也。 张鸣歧成为岑春煊的得力幕宾,其建交之始,还是岑春煊在北京做纨挎恶少的时候。汤用彬撰《新谈往》说: 春煊少坼弛,自负门第才望,不可一世,黄金结客,车马盈门,宴如也。以狎优之暇识何威风,间接识张鸣歧。鸣歧后来事业,俱发轫于韩潭之间,而世人不知也。 “韩潭”,即是北京的韩家潭,清末的有名戏班均聚集于此。岑春煊在韩家潭玩戏子的时候结识了张鸣歧,以后他外放为布政使,就把张鸣歧请了去做他的幕宾。张鸣歧后采脱离岑幕,由道台而藩司,而巡抚,而总督,一帆风顺。这固然与岑春煊的故事无关,而张鸣歧在岑春煊幕中的时候,却曾为岑春煊策划过一项空前谋议;直到现在,说起来仍可使人听来极为震撼。其事见于王照所撰的《方家园杂咏纪事诗》第九,诗云: 召乱人知是牝鸡,来苏我后正同篌。将军手把黄金印,不许回銮愿向西。 此诗后所附的注释,是: 驻跸太原多日,上仍求独归议和,太后及诸臣坚持不放。其实是时早归,赔款之数可少,而外人所索保险之种种条件,皆可因倚赖圣明而无须提出,公论昭然,怀愍徽钦之祸,万万不容拟议,其理至显。而诸人因识见腐陋,不知此者十之九,明知而佯为不知者十之一。此十之一,则为太后、荣、王、岑诸人也。时岑幕中有张鸣歧者,年少锐敏,力劝奉皇上回京,收此大功,岑词穷而不语。盖岑春煊奸人之雄,不论是非,专视多助者而助之,且素以夤缘太监得慈眷,至是因力主幸陕,得升陕抚,与袁世凯宠遇不分上下。高观宇文泰分道扬镳,非偶然也。 王照以保皇党的身份痛诋亲太后的岑春煊为“奸人之雄”,这是由于他的政治立场使然,无可厚非。不过,王照虽然骂岑春煊是奸人之雄,岑春煊却不一定就是奸雄。《凌霄一士随笔》中对此就有比较客观的论评,说: 庚子之役,岑春煊以甘肃布政使率师勤王,护驾西行,遂邀西后特赏,迁任封疆。相传其时春煊初拟助帝收回政权,或以孝治及利害之说动之,乃不敢发,而益自结于后。论者多病其不能见义勇为,然封疆重臣、统兵大将多戴后,帝则势处孤危,举事不慎,将有奇祸,春煊纵欲建非常之业,其力亦苦不足耳。 就事论事,张鸣歧所建的计策虽奇,究不免有太多的冒险成分;岑春煊自顾力量不足而未敢行险侥幸,亦不能说完全不对。只是,张鸣歧以少年幕僚而能为岑春煊画此奇策,足见其见解十分高超;而岑春煊幕中能有张鸣歧这样杰出的人才,亦可见岑春煊之善于用人。在张鸣歧之外,另一个杰出的幕宾人物,乃是岑炽。 黄浚所撰的《花随人圣盒摭忆》,收录有岑炽的传记资料两种,介绍芩炽的生平事迹甚详。据陈澹然所撰《岑炽轶事》说,岑炽与岑春煊同出余姚岑氏,春煊籍广西而岑炽世居余姚。早年时,以捐职的县丞服官陕西,曾居陕西藩司陶模及甘肃藩司曾鉌幕府,有声于时。及岑春煊继任甘肃藩司,仍礼聘岑炽居幕中。其后岑春煊带兵勤王,升巡抚、升总督,及内调为邮传部尚书,岑炽皆在春煊幕中,前后历时几有十年之久,举凡岑春煊的一切重要行动,大多出自岑炽的策划。其情形略如下述: 己亥,西林岑宫保春煊官陇藩,闻其状,亟礼致幕中,佐岑几十年,名益重而迹益奇。庚子,两宫幸山西,岑公誓师入卫,先生极赞之。岑公乃以眷属托先生,两人挥泪而别。未几,岑公以卫驾功,擢秦抚,屡电乞佐之。先生复书曰:“公能兴礼乐,其当驰驱以报其意。”盖以讽之也。岑公曰:“唯命”。先生乃入秦。辛丑,岑公移抚晋,而联军方入固关,晋危甚。先生为画策却之,敌乃退。壬寅,岑公督蜀,平巨乱。移督两粤,平桂疆,辄任先生总文案。内则室家,外则印旗文电咸属焉,礼谊在师友间,情益笃。倚任之重,近世寡俦,顾未有因其参枢而一肆讥评者。清季大府幕宾,争纳馈,高者亦希荐擢,为进取阶。张制府鸣歧,即以岑幕起。先生处大幕二十年,寮桌馈遗,未尝一纳,闻者怪之。久之,岑公重其奇节,劳苦功高,屡思荐举,以为己副,先生辄峻却之。客曰:“公参帅幕,独却荐,何也?”先生笑曰:“达官多骄慢,幕居宾礼,始克谏诤,荐则一属僚耳,尚能行吾志哉?”曰:“公既不官,县丞末吏,奈何不并去之哉?”先生复笑曰:“幕之为职,合则留,不合则去。县丞虽末吏,五斗米尚足赡吾家。吾之不弃原官,犹农之不弃其产也,去此奚为?”其高洁如此。天性清直,见亲贵贪黩,常扼腕愤叹,深惧国祚倾移。独见岑公当重寄,嫉恶太严,则切戒以防其过。当岑公之移邮传部尚书也,势驳驳入枢府。先生叹曰:“过刚则折,微特不克报国家,且恐为佥壬所中。”濒行,谆谆以“疏不间亲,相机而动”惕之。及岑公入觐,劾亲贵,亲贵嫉之,复出为粤督。先生叹曰:“国事不可为,西林尚能赴粤耶?”急致书请退,岑公纳之。既退,而先生亦返姚江,不复与人家国矣。 读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道,刘备之所以能成就三分天下的局面,完全得力于诸葛亮与庞统的赞襄谋议,在伐蜀之前的联吴、拒曹,一切奇谋秘计,悉出此二人的筹画,刘备不过拱手受成而已。其后庞统死于伐蜀之役,当刘备决心大举伐吴之时,诸葛亮力谏不从,被留在成都辅佐世子留守,结果刘备就在伐吴之战中大败而回,终于病死在白帝城。演义的叙述与正史当然有距离,但《三国演义》所写的刘备,倒很像是这里所说的岑春煊,而岑炽就是岑春煊的诸葛亮。由上文所引的岑炽轶事可以知道,岑春煊生平所做的重大施为,凡是有岑炽在旁为之画策定计,其最后的结果必定十分圆满,反之就必无把握。尤其是在光绪乙未政潮未曾发生之前,岑春煊以调职四川而中道突请入觐,于奏对时面劾庆王贪黩乱政,及奉旨调补为邮传部尚书,又以未到任的尚书劾罢在职的邮传部侍郎朱家宝,都是岑炽所曾频频劝诫,而为岑春煊所未曾接纳的轻率举动,其所产生的结果十分恶劣,亦早在岑炽预期之中,只因岑春煊不纳其谏,方有后来的蹉跌。凡此具可见岑炽其人在岑春煊政治事业中的重要性。说得更具体一点,我们很可以认定,岑春煊在调补山西巡抚及升调四川、两广等地的总督之后,所以会有后来那些轰轰烈烈的功勋,大概都出于岑炽的策划;而岑春煊入京之后所招致的失败,亦正因为不肯接受岑炽的随时匡正之故。由此而言,岑春煊的成功,大致不出于两项因素:一是因为他的幕中有奇材岑炽张鸣歧等人,而岑春煊又甚为倚信,所以凡事都能有良好的建树;二是岑春煊的性格虽然粗率轻躁,在清朝末年,他总还算是一个肯做好官的人,而且又能知人善任,能有岑炽张鸣歧这样的人才为之辅佐,终于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明乎此,我们对于岑春煊之所以成功及所以失败,亦就可以有一个大概的认识,不致因他前后行事之优劣迥异而感到讶异了。    岑春煊于光绪二十八年五月由山西巡抚调补广东巡抚,尚未及入都陛见,即因四川各地会匪蜂起,而临时受命署理四川总督,带兵入蜀平乱。川事方定,广西匪乱又炽,于是岑春煊又被调为两广总督,督办两广军务。岑毓英当年曾有独力剿平云南回乱的赫赫战功,岑春煊既为“名父”之子,对于带兵打仗自然很是专长。所以他在四川总督与两广总督任内所建立的功绩,都以治兵平盗著称。此外值得特别称道的,则是他那种强直勇悍,立志要铲除贪污,澄清吏治,以至不惜与朝中权贵周旋到底的旺盛斗志。岑春煊在清代末年之得享大名,并不在他的军功,而在他这种清廉强直,为人津津乐道的特殊风格。 光绪二十四年岑春煊初任广东藩司,就曾因立意参劾总督谭钟麟所包庇的大贪官王某,而与谭督拍桌互诟。虽然岑春煊因此而被调往甘肃,他在广东百姓心目中所留下的良好印象,亦是永难磨灭。到了光绪二十九年岑春煊奉旨调署两广总督,命下之日,广东百姓欢声雷动,以为朝廷果有知人之明,能够让岑春煊这样的好官有出头的机会,无不希望岑春煊到任以后,能够痛惩贪污,与民更始,好让久受贪官污吏迫害的穷苦小民出口怨气。岑春煊到广东之后,果然不曾在这方面辜负老百姓的期望。在粤三年,除了大部分时间在广西从事剿匪工作外,在广东就曾做过两件打老虎式的惩贪案,使人看了十分痛快。由于这两件惩贪案中的一件牵涉到其幕后的包庇者,而此包庇者恰好又正是清末最有贪庸之名的庆王奕劻。这样一来,岑春煊在广东老百姓心中固然博得了好官之称,他与奕劻间的仇隙,却已到了难以化解的地步。这与后来的丁未政潮亦有因果关系,需要先提出来大致一说。 岑春煊在广东所办的两大惩贪案,一件是南海县知县裴景福的贪污案,一件是粤海关书办周荣曜侵蚀巨额税款,并以之通赂庆王,充任出使比利时的钦差大臣,经岑春煊发其奸慝,查追赃银数百万两,并削夺官职案。这两大惩贪案中的主角,所贪赃银各达数百万两之巨,在当时可说是骇人听闻之事。尤其是周荣曜,以一介书办,居然能在贪得如许巨款之后,摇身一变而为出使外国的公使,清朝政府的政治腐败情形,亦可说是事实昭彰了,关于裴景福案,岑春煊所撰的《乐斋漫笔》说: 余于戊戌岁开藩粤东,虽仅七十日而去,然于察吏安民,理财禁暴,分所当为之事,未尝一刻去怀。粤省本多宝之乡,官吏有求,俯拾即是,以故贿赂公行,毫不为异。其间最以贪名者,当推王某裴某二人为巨擘,余在任时备知之。为欲依法严惩,以谢粤人,会匆匆交代,仅劾罢王,未遑治裴也。及癸卯再莅两广,裴犹官南海县知县如故,而其恶益稔。顾心计独深,工于舞弊,凡所受纳,皆无迹可寻,狡狯殆尤有过于他人。余特疏劾其声名狼藉,请革职看管,出示招告。裴平日能以小惠结民心,竟无人发其罪恶。乃自愿罚锾充饷,冀免久禁。缴款未足,辄伺隙逃入澳门,贿荷兰人为之护符,抗不归案。余以外人庇及刑事罪犯,侵我国权,断难隐忍,乃派员乘兵舰至澳门守提,迭经据理力争,几至决裂,而卒获引渡。遂治以应得之罪,奏请充发新疆,即日押解启程。该犯至是无可逃免,始离粤以去。一时人心大快,即海外民党报纸,亦同声称道,足征此事为国人所共许。迄今粤人有言及王、裴者,犹深恶其为人也。 这一段文字中虽未指出此“裴某”是谁,而据《清德宗实录》的记述,此裴某实即裴景福,进士出身,在广东历官陆丰、番禺、潮阳、南海等县知县,光绪三十年被岑春煊以贪污罪劾罢,发往新疆充当苦差,“永不释回”。由于裴景福宦囊甚丰,鼎革之后,被他花钱运动了有关方面,竟然平安释回。民国三年,且曾出任安徽省公署的秘书长,及政务厅厅长。由于岑春煊写回忆录时裴景福已成了民国政府的重要官员,不便显斥其名,所以仅只称之为“裴某”而不名。至于岑春煊奏劾其罪时所胪举的贪赃事实,仅只收受卢华富等四案陋规而经广东臬司查出的,即有银元二十二万四千二百余元,其他无法查出者不详。此事在当时并且被人编写入有名的谴责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一百零三回中,裴景福之名被改成裘致禄,广东南海知县则被改成福建侯官知县,其余大致仍是实事。读者如有兴趣,不妨将书中所写查出一对,必可得会心之一笑。至于周荣曜案的大致情形,《乐斋漫笔》中亦有记述,云: 粤海关监督向为膏腴之地,承平时恒为满人所据,积弊日甚。部定额征每年五百万两,历任监督,均由内务府奏派,一年一更。旗员视为利薮,所派之员,每年解部额均在三百万左右,无一人能解足。余奉命监督,即令奏调之冯嘉锡、朱祖荫两人充该关提调,认真整理,是年即征得六百六十万两,奏明以五百八十万两解部,留八十万两充本省经费。奏入,即奉命裁除内务府派员,以后即归总督监督。并查获舞弊侵饷之库书周荣曜,侵蚀公帑,积资数百万,与官绅往还,俨然世禄。当谭钟麟督粤时,王某倚势相结,得其重赂,荣曜亦恃有护符,隐其蠹国病商之罪,益自骄纵。遂纳贿京朝,广通声气,得庆亲王奕勖之援,筒任出使比国大臣,尚未出洋。余发其奸罪,奏请革职查抄,凡积年赃款,达数百万之多。以一簿书小吏而拥赀至此,并得滥窃名器,贻笑友邦,果谁尸其咎欤? 按,清代的各处海关税关,素来是满清政府用来调剂其奴才下人的肥缺,非内务府官员不能充当。但是,充当海关税关监督的内务府官员虽有巨额税金可贪,却不能全归自己所得,自慈禧太后以至宫中掌权的太监处,都需要有所“报效”。王照所撰的《方家园杂咏纪事诗》中,就明白说到,海关与税关都是慈禧所卖的各色差缺之一。既然得到此差需要化钱买缺,则得缺之后的乘机渔利,自是必然之事。只是,关税能收至六百余万而报解只三百万,则是一半以上的收入已进了私人的囊橐。而监督侵渔于上,书吏舞弊于下,以一名书吏而积赀数百万两,悉出于历年的侵吞舞弊所得,国家与商民的损失亦未免太大了。清代末年,米一石不过银二三两而已。积赀银数百万两,以米价折算今日的币值,已将近美金五千万元之谱。以如此蠹国病民的贪污书吏,竟然可以在通赂权门之后,派充为出使外国的钦差大臣,实在太骇人听闻。在奕劻主持下的满清政府,如此蔑视纪纲,罔顾法律,自难免使自诩清直而行事强悍的岑春煊极端痛恨。岑春煊后来之与瞿鸿禨互相结纳,因倒庆而希望一并倒袁,其远因已伏于此。    岑春煊做两广总督,自光绪二十九年至卅一年,前后历时三年有余。为了整肃贪污,除暴安良,他对于所辖文武官弁中的不肖分子大力斥革,于地方上的豪劣绅矜亦全不姑息,因此博得了“屠官”的恶谥,与张之洞、袁世凯同称为督抚中的三大杀手——张之洞屠财,袁世凯屠人,而岑春煊屠官。斥革贪劣与裁抑豪强所招来的结果如何?可以先看看胡思敬《国闻备乘》中的一段记述。 《国闻备乘》卷一,《袁岑气焰》一条说: 戊戌政变,袁世凯首发逆谋。庚子避兵西巡,岑春煊沿途拥卫入关。由是皆有宠于太后。余观二人举动,亦各具恣睢叱咤之才,非尽恃宠也。张翼以小吏给事醇邸,不数年官至侍郎,驳驳大用。世凯参其私鬻开平矿产,解职,涉讼英廷二年,快快归,遂一蹶不起。溥善以吏部侍郎兼左翼总兵,本近支宗亲,兄弟子侄布朝列。奸人盗卖陵地,用左翼印契,世凯复劾罢之,其锋芒亦可畏矣。春煊气力更出其上。粤绅有周荣曜者,初由关吏起家,积赀数百万。春煊瞰其富,折简招致署中,责报效。荣曜不应,私辇金入都,求通奕劻之门,遂简四品京卿出使比利时。春煊怒曰:“奴子乃狡狯如是!”即日参其私蚀关税,请削职监追。荣曜奔香港,尽籍其产入官,奕劻熟视,不敢出一辞救也。既而铁路议起,春煊请派捐,粤人不允,请招股。春煊曰:“是把持也”,捕倡议道员黎国廉下之狱。全粤绅民皆愤,推前闽浙总督许应驶为首,联名上诉。诏周馥按问,亦莫能直也。春煊每至一省,必大肆纠弹,上下皆股栗失色。 岑春煊在清代末年所以有“屠官”之称,乃是由于清末的吏治败坏已至极点。官职既以贿买而来,既莅官之后,自必多方搜括以求盈利,而卖官鬻爵的中心即是以奕劻为主的满清政府。这种情形,看清末的谴责小说如《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书即可了然。而这些书中所写的论价买官,以及不顾廉耻,百计营求等官场黑幕,大致都有事实可按。既然官场中所充斥的都是这些寡廉鲜耻的阒茸无能之辈,为了振饬官常,澄清吏治,当然需要大刀阔斧地从事整顿斥革,不能姑息苟且。所以,岑春煊在当时虽有“屠官”之称,如果所劾罢的都是卑劣无耻的贪庸之辈,则他的大举澄汰便是正当之举。所成问题的是,这些被岑春煊大批斥革的贪官污吏,也许正是从奕劻那里花钱走了门路到外省来做官的人,一旦被岑春煊劾罢,自不免赴恕于他们的幕后支持者奕劻。何况岑春煊在劾罢周荣曜一案中,更曾彰明较著地使奕劻难堪,久而久之,如之何不使奕劻恨之刺骨?奕劻有袁世凯为之羽翼,而袁世凯又自有其扩张地盘的政治野心,两人的目标相同,岑春煊自不免要遭受暗中排挤。关于这一层,又可以岑春煊自己所说的话来印证。《乐斋漫笔》云: 朝廷自经庚子之变,知内忧外患相迫日急,非仅涂饰耳目所能支此危局。故于西狩途中首以雪耻自强为询,余曾力陈兴教育、明赏罚诸大端。辛丑回銮以后,即陆续举办各项新政。于时袁世凯新得北洋,方务内结亲贵,外树党援,以遂彼窃国之谋。藉口于新政,于各省文武要职,无不遍布私人,为之羽翼。独心忌两广隐为梗阻,久思排而去之,顾未能也。粤乱既平,两宫稍释南服之忧。适滇边片马交涉事起,乃得所藉口,移余总督云贵。… … 岑春煊调云贵总督,是光绪卅二年七月间的事。调职的理由,便是因为云南方有边患,非得干练知兵如岑春煊者不能胜任,所以由奕劻以军机领袖的身份向慈禧太后提出,慈禧太后为了顾念边防安全,自然需要同意。于是;原任云贵总督丁振铎被调为闽浙总督,原任闽浙总督周馥调两广,而岑春煊则由两广调督云贵。清代的各地总督,以直隶总督的地位最高,两广总督的缺分最肥,陕甘与云贵则是总督中最苦的缺分。不仅如此,两广虽远在南服,自从轮船与火车先后开通之后,与京师之间的几千里路程已经不算远,彼此间的消息传递,也很灵通,换了云贵,就不同了。原因是云贵至京师全恃驿路,最快也得走上三四十天,不但消息隔膜,来往一趟更不容易,把岑春煊从两广调往云贵,从此可以将他与慈禧太后远远隔离,以免他借事与庆、袁为难。而周馥乃是袁世凯的儿女亲家,两广总督给了周馥,又无异将两广收入了袁世凯的势力范围,一举两得,再好没有。由岑春煊的立场看,这不过是袁世凯攘夺两广地盘的野心;但如从庆、袁勾结的情形看,将岑春煊贬往边陲僻远的贫瘠之地,恰好又遂了奕劻的报怨之心。所以,岑之由粤调滇,事实上应是庆、袁二人联合排挤岑春煊的第一步。虽然《乐斋漫笔》中未曾说明,事实上仍可以很清楚的看得出来。 岑春煊奉旨调督云贵后,第二日续有电寄上谕,大意说:“着周馥即赴两广新任。丁振铎着俟岑春煊到滇后即行赴任,均着毋庸来京请训。”这一道电旨是个很大的败笔,它使岑春煊和他的幕宾岑炽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原来奕劻和袁世凯是要设法阻止他与慈禧太后见面,然则调滇之目的自显然在藉此疏远太后对他的眷注,这种动机太可恶。惟其因为有此念头横亘胸中,而岑春煊又不能显违朝旨,惟一的对策就是藉口有病,在行抵上海时逗留不去,以进一步观察庆、袁的动向。于是他在交卸粤督之后便由轮船北上,到上海就藉病请假,名曰“就医”,而且一医就是半年,所恃的理由是连年在烟瘴之地带兵打仗,久已有病在身,暂时不能长途跋涉,请俟稍为痊可后再行赴任。自光绪卅二年九月拖到翌年正月,云南片马方面的交涉事件已经不能再等,而岑春煊却仍然没有病愈销假的模样。奕劻看看不能再拖,只好另外请旨,将四川总督锡良就近改调云贵,而以岑春煊填补锡良所空出来的四川总督。恰好,在这段时间中先后发生了很多重大的政治变化,政治气候好像变得逐渐对庆、袁不利,于是,岑春煊的下一步计划也要改变了。 由光绪卅二年秋间到卅三年春间,朝中所发生的重大政治事件有二。首先是传说了很久的新官制案,终于核定公布了。但新经核定公布的官制案中,并未实现传说已久的责任内阁制度,旧的内阁大学士依然存在,许多传说将要裁撤的机构也依然未裁,而军机大臣中却有四位因改官制而变成专管一部的尚书,不再兼具军机大臣的身份。这四人中有徐世昌,一般人都知道他是庆、袁一党的重要人物。相反地,与庆、袁敌对的军机大臣瞿鸿禨,却仍以军机大臣兼任外务部尚书,不受新官制的影响,也仍然与闻枢务。这显然表示庆、袁所主持的修订官制案被瞿鸿禨所扼,奕劻和袁世凯在和瞿鸿禨的暗斗中落败了。于是,袁世凯请求开去直督兼北洋大臣本职以外一应兼差的奏疏,也已见诸邸报,北京的政治气候,好像对庆、袁颇为不利。这是第一件轰动中外的大事。至于第二件,则是东三省建立行省之说行将成为事实,新行省的一总督三巡抚,据外间的传说,也将为北洋系人物所一手包办。这表示庆、袁派的势力虽然在新官制案上受到了挫折,在东三省方面却大有所获。为了把握时机展开对庆、袁的打击,军机大臣瞿鸿禨寄来密信,希望岑春煊以奏请入觐为名,突然入京,以便与京中的反庆、袁力量配合,一举攻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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