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之聂政》

作者:宗亲会 原创作者:飛羽觴而醉月 来源:信息来源 2008-03-25 14:15
文章摘要
 “咦,是你!”浓髯鹰鼻,已是醉意朦胧的赤鹰斜着眼瞅着身前阻路的布衣瘦削青年皱眉道。   “瞎了眼的狗才,竟敢挡了你家鹰爷的路!想是活得不耐烦了!”赤鹰趔趄走到布衣青年近前, 攥起拳头打了过去,口中犹自骂骂咧咧道:“好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今日爷非得……”   怒叱的声音忽然嘎然而止,挥出的拳头停在了半空。   一支手,布衣青年的手,已是紧紧攥住了赤鹰那支手的腕关节。   腕上传来锉骨般的剧疼,赤鹰禁不住痛哼了一声,酒意已是消了几分。看着眼前这双黑白分明的 眸子。那其中泛起的冷冽寒光直浸入这心中,令人不寒而栗。   “反了反了!你个……”赤鹰腕上剧痛之下,攥起左拳直奔布衣青年下腹而去。   布衣青年未见有何动作竟已将赤鹰左腕拿住,手如铁钳一般,竟将赤鹰腕骨攥得咯咯作响。“呃 ……”赤鹰忍不住痛吟出声。   “传树与你有仇?”布衣青年攥着赤鹰的双腕,凝视着已自疼得渗出冷汗的赤鹰一字一字问道。   “你……你……快放了你家鹰爷!不然……”赤鹰挣扎着嘶声怒道。赤鹰没有想到,这青年竟有 如此手劲,痛楚之下,仅余几分酒意已是无影无踪。   布衣青年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双手微微一用力。   “啊……”赤鹰痛得五官皱在了一起,不觉张嘴惨呼。   “说!为何要杀了传树全家!”布衣青年双手又是一紧,眼中闪现出一丝寒光,冷冷道。   “咝……”赤鹰痛得吸了一口气,双腕处骨骼错响,传来钻入骨髓的痛疼。   “你们……瞎了眼了!哪道没看到我……还不快点上来把这小子给我杀了!”赤鹰拧首怒吼道。   赤鹰身后几步远处的众剑士相互看了一眼,目中满是惧意。发一声喊,竟自四散走了。而长街上 的来往行人此时早已没了踪影。自那街侧店铺门缝中犹有一双双窥视的眼睛闪现出点点兴奋与惊惧。   看到门下的剑士一个个消失在长街尽头,赤鹰的心冷到了极处。   曾经听无数的人在耳边无数次地提起过这个青年的名字。也曾经在酒肆饭庄,街头巷尾见过这个 青年勿勿的身影。赤鹰总以为那是虚传,凭这么一个瘦削单薄的人,又能怎样。但赤鹰从不曾想到, 这个昔日温良恭顺被自己丝毫瞧不上眼的青年,在这一刻所透出的杀气竟是如那天地间寒霜一般,令 人悚然。   “你……”赤鹰目中闪过一丝惊慌。   “我再问你一次,这是最后的一次!”布衣青年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   “为什么要杀传树的全家?”布衣青年凌利目光宛若锋利无比的利剑,而语气却是淡然不着于色。   “这……我……我要传树把老婆让给我,他……他就是不肯,竟然还到我……我门前取闹,非要 让我把他老婆还给他。我那手下剑士出手没有轻重,不小心便把他……把他给刺死了。”赤鹰不敢再 看布衣青年冷厉的眸子,垂首惶惶侧视于地,吞吞吐吐道。   “而你为了不留祸根,于是把他全家上下,老老小小十余口人杀得干干净净!”布衣青年凝视着 面色苍白的赤鹰缓缓一字一字道。   “这……这并不是……我……我干的。是我门下人所为,我……我并不知情。”赤鹰惶声道。   “没有你的号令,他们又怎会下手!”布衣青年手下缓缓加紧,赤鹰双腕咯咯作响。   “啊……你……你不能……我大哥是……是赤斑豹!”赤鹰全身因了痛楚拧了起来,使尽力气, 却不能挣脱布衣青年如铁般双手。情急之下,赤鹰怒吼一声,起脚奔布衣青年下阴而去。布衣青年微 一侧身起脚与赤鹰那脚相格,咯的一声脆响中夹着赤鹰惨厉的痛呼。接着又是咯咯两声,赤鹰双目圆 瞪,惨嘶如猿啼,双手已被布衣青年硬生生折断,断骨森森,自那皮肉处戳了出来,鲜血淋淋而下。   赤鹰耳边回响起门下剑士朋真曾说过的那句话:“传树不足惧,所惧者是传树的那个朋友!”   “你不能杀我!我……”赤鹰话音嘎然而止。   布衣青年收回捏碎赤鹰喉骨的右手,冷冷看着赤鹰喉中呃呃作响,痛楚地抽搐着,慢慢委顿于地。   布衣青年冷冽的双眼慢慢地扫过长街两侧,一双双在门缝中偷窥的眼睛顿时都消失了。   “大家都听好了,这躺在地下的便是这深井里赫赫有名的赤鹰。他为了一己私欲,竟将传树全家 上上下下十余口尽数杀了。今天,我在这儿要杀了这赤鹰,以慰传树在天之灵!”布衣青年扬声道毕, 抬起足来,狠狠一脚踏在犹自在地上痛苦挣扎的赤鹰头颅之上。只闻“啵”的一声轻响,赤鹰的头颅 已被布衣青年踏碎。红白之物,溅了一地。   “如果那赤斑豹来了,你们尽可以告诉他。杀了这赤鹰的是传树好友。我。”布衣青年昂然立于 [NextPage]长街之上,朗声说道。   “聂政!”   刺客列传之聂政[ 二] 暮色阑珊间,处处炊烟袅袅。   聂政勿勿而行,直往村落深处走去。   一青衣女子自一处敝落泥墙角落里闪了出来。“小弟,怎么这时才回来。娘都等得急了。那饭怕 这会儿也是凉了。”那青衣女子眉目宛然,端得是清秀可人。玉颜佯怒对聂政说道。   聂政迎了上去,面色凝重道:“姐,快些回家收拾收拾东西。我们今天晚上便离开这里。”   青衣女子不觉讶然,“小弟,你又在外闯祸了?”青衣女子微微皱眉道。   聂政停住脚步,转首对身侧相随青衣女子沉声道:“我杀了赤鹰。”   “什么!”青衣女子失声道。   “你……你竟把赤鹰给杀了!”青衣女子面色含忧道。   “唉,早知如此,便不与你说那些事了!”青衣女子皱眉道。   “那赤鹰虽说作恶多端,纵是死上他几回也不为过。但依赤家在深井里的势力,怕是不会甘休。 如此一来,岂不惊扰了娘。”青衣女子眉目含忧对聂政道。   聂政推开院落木门,轻声道:“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要连夜离开这深井里。只要离开这深井里 到了别处,那赤家势力也便鞭长莫及。”   聂政停了脚步,扬眉冷笑道:“如不是怕那帮狗崽子会惊吓了娘,纵是天下的诸候,我聂政又何 曾放在这眼里过。”   青衣女子眼中露出一丝赞许,轻推一下聂政肩膀,嗔道:“先别在这儿美了。瞧你呆会儿怎生对 娘说!”   聂政看了一眼青衣女子,扰了扰头,嚅嚅道:“姐,这件事你可得帮我。”   青衣女子板脸道:“你自己做下的事,自己对娘说去。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聂政不觉急道:“姐,你……”这时,那透着昏黄灯光的茅屋内传来几声咳嗽,有一苍老女声传 来:“是莹儿和政儿在外面说话吗?”   聂政与青衣女子对视一眼,青衣女子把脸一扭,当先走入了那茅屋中。   听完聂政嚅嚅言语,白发苍苍的聂母轻咳两声,拄着拐杖颤巍巍站起身来。侍立于旁的聂政之姐 聂莹赶紧搀住聂母。聂母环首看了四壁一遭,对聂政道:“还呆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些去收拾收拾 东西,难道还要等那赤家的人追上门来再收拾不成。”   聂政下聂莹互看了一眼,各自目中皆是惊诧之意。聂政赶紧答应了一声,进到里屋去收拾家什。 聂莹看了一眼聂母,欲言又止。聂母微微一笑道:“莹儿,你可是对为娘今次竟然没有责骂政儿感到 奇怪?”   聂莹眼波流转,鼻尖微微一皱,笑盈盈道:“是啊,莹儿却是有些奇怪呢。平日里小弟少不得因 在外惹事受娘您的训斥,有时甚至还要挨娘您的拐杖痛打。但这次闯了这般的大祸,为何娘却没有一 句言语?”   聂母微微颔首,目视聂莹道:“大丈夫立身处世,应有所为有所不为。为娘平日里对政儿管得严 了些,是因为他正是年少血性,一个不慎,怕要误入歧途,那岂不坏了你父这一世的声名。此番他杀 了那赤家三子中的老三赤鹰,却正是一个当世大丈夫应做之事。想那赤家上下无不是恶行累累,这深 井里的百姓,又有谁不切齿痛恨。政儿这次将赤鹰击杀,为娘心里也着实是称快。你去吧,帮政儿收 拾一下那些个东西,他粗手粗脚的,也不晓得会收拾成什么样子。我们要早些离开这里。还有,把那 几个粟面饼子包起来,也好路上吃。政儿和你还没有吃饭呢。” [NextPage]  聂莹答应一声,径自去了。   聂母拄着拐杖慢慢踱到院内,默默站到院内那株古槐之下,抬手摩挲着斑驳树干,抬首仰望夜空 中的弯月繁星,怔怔出神。   聂政与聂莹悄然站到聂母身后,聂莹轻声唤道:“娘,东西都收拾好了。”   聂母缓缓转过身来,将那拐杖顿了顿脚下的地,看了一眼聂政,轻叹一声道:“政儿,把这儿挖 开吧。”   聂政一呆,道:“娘……这……要挖开?做什么?”   聂母神情淡然,叹道:“既然要离开这里,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这地下有件物事,也 该取出来了。”   聂莹走上前搀住聂母,不解道:“这地下竟有东西?我和弟弟怎么从未听娘说起过。”   聂母淡淡道:“那本是你父亲留下来的,我把它埋在这古槐之下,本是要等到政儿有成之后,再 交与他。现下看来,也是时候了。”   聂政取了家什,在那古槐之下挖了起来。不一刻,已掘了一深及三尺的大坑。聂政又是一下挖下 去,感觉触到什么,却又不是那树根。聂政放下家什,蹲下身,将手于那泥土中翻看,竟掏出一长条 石函。聂政抬首看了一眼聂母。聂母微微颔首道:“就是它了,打开吧。”   聂政将石函启开,里面是麻布缠包的一长形物事。将麻布去了,竟露出一柄剑来。这剑用麻绳扎 了竹片为鞘,柄用桃木镶起。其长约三尺,重近九锵。   聂政将剑缓缓抽出,在淡淡星光月辉之下,剑锋朦朦胧胧一层青芒如水银般流动不绝。   聂政借着屋内透出的昏黄灯光,向剑脊上看去。剑脊色作清冷,隐隐约约两个粗犷篆字雕于上面。   “娘,这上面刻的却是什么字?”聂政将手中剑向空中一挥,潆潆一片青辉。在聂政使力之下, 剑身竟郁郁作响,有如龙吟。   聂母看了一眼兴奋不已的聂政,目中满是慈爱。   “无名!”聂母缓缓道。   “此剑曰无名,乃是你父穷其一生之力所铸之剑。”说到此处,聂母神情不觉黯然。   “你父自幼爱剑如命,后成为轵地有名的铸剑师。为铸就绝世名剑,他游历天下,遍访名家,搜 集五金精化,用了近十年时间铸了两把剑。没想到因太过劳神,竟致此后三年呕血而亡。”聂母眼中 隐隐泪光,神情凄然。   聂莹轻轻拥了聂母,眼中也是泪水盈盈。   聂政凝视手中长剑,神情肃然。   “父亲既然铸出这等绝世之剑,定然是无憾此生了。”聂政抬首凝视聂母,痛声道。   聂母赞许地看了一眼聂政,颔首道:“正是这样,你果然是这聂家的好孩儿,也懂得你父的心意。 希望你不要负了这剑。如此,你父在九泉之下,也就眠目了”   “娘,父亲铸了两柄剑,这儿有一把无名剑,那另一把却在何处啊?”聂莹拭了拭眼角的泪珠, [NextPage]展颜问道。   “那一把……那一把……本在赤家,现下也不知在何处了。”聂母黯然伤神道。   “赤家?为何竟会在赤家!”聂政与聂莹齐齐急道。   聂母抬首看了一眼当空弯月,转而凝视聂政与聂莹二人道:“当年你父为了救人,把另一把剑送 给了赤夫白。也就是赤家三子的父亲。”   “当年,你父的一位朋友惹下了官司,全家上下三十余人被拿下大牢。而赤夫白找到你父,许诺 只要你父亲把那把剑送给他,他自会打点上下,将你父的朋友全家救出。你父亲为了那三十余条性命, 便忍痛将剑送给了赤夫白。而赤夫白却也守信,拿到剑后不久,你父亲的朋友全家人便从大牢中给放 了出来。”   “大丈夫在世,当守信重诺,轻财爱义。为了朋友,纵是性命也能不要,更不用说一把剑了。” 想及当年父亲风采,聂政不觉神情激昂。   聂莹轻轻拂了拂聂母鬓角白发,轻声问道:“娘,那另一把剑的剑身之上却是刻了什么字?”   “天下!”聂母叹道。   无名天下!   刺客列傳之顳政[ 四五六] 片刻之间,一十八名剑士已仅余三人在苦苦支撑。而戴笠青衣人也倒 下了十七人。   韩闵眉头微微一皱,左手握住刺入左肩的长剑剑刃,手中阔剑霍然劈出,将身前欲拔剑不得戴笠 青衣人斩做两截。   哧哧哧三声疾响,一名剑士身中三剑。未及挥剑,一名戴笠青衣人掠过,那剑士的头已飞上半空。   韩闵眉尖一抖,紧咬牙关,将左肩处的长剑拔了出来。漓漓鲜血飞溅中,血迹淋淋的左手握着剑 刃反手挥出,铛的一声,将扑上来的另一戴笠青衣的人长剑荡了开去。巨震之下,左手已是血肉翻绽, 手的长剑也被震作两截。韩闵身子前冲,阔剑急刺那戴笠青衣人下腹。戴笠青衣人长剑一抖,闪出数 点剑花,叮叮叮叮叮叮数声急响,尽数点在阔剑剑尖之上。韩闵身子一震,左手中的断刃甩手飞出, 嗤的一声,没入戴笠青衣人的咽喉。不及那戴笠青衣人反应,韩闵手中阔剑斜斜挥出,已将他腰斩两 截。   一名剑士踉跄几步,未及稳住身形,一名戴笠青衣人略一蹲身,长剑哧的刺出,自那剑士腹部刺 入,剑尖由颈背处透了出来。   哧,一剑疾递,为首戴笠青衣人手中剑直刺韩闵咽候。韩闵双目一凝,不避反进,阔剑疾刺,也 是直奔为首戴笠青衣人的咽候。   为首戴笠青衣人竟左手一抖,手中已多了一把短剑,迅如闪电般,铛一声响,将韩闵阔剑撩了开 去。韩闵心头一震,为首戴笠青衣人的剑已堪堪及喉。   一道身影自韩闵身侧掠过。鲜血纷飞中,为首戴笠青衣人持剑的胳膊飞了出去,斜斜擦过韩闵喉 咙,划出一道血痕。   严遂长剑如妖似魅,如真似幻,嗤嗤数声起处,已是刺出十余剑。已断臂戴笠青衣人挥动左手中 短剑,舞出一片寒星,连连退了十一步。   严遂身形一折,如游鱼般,滑了出去。游走之间,长剑疾掠,已绕了仅余一十二名戴笠青衣人一 圈。 [NextPage]  呛,严遂挥剑入鞘。淡然看着默立当场的为首戴笠青衣人。   扑通扑通几声传来,除了为首戴笠青衣人外,其余数名戴笠青衣人已仆地而殁。   断臂处的血滴落于地,将黄土青草浸得赤红。哧的几声响,为首戴笠青衣人身上溅出十余股鲜血。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能够闯过一十七道卡子。”为首戴笠青衣人轻咳道。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严遂……你……你……才是严门中……的……剑……剑妖!”为首戴 笠青衣人惨笑声中,短剑呛然脱手落地。口中鲜血随着惨厉的笑声溅了出来。再笑得几声,为首戴笠 青人缓缓跪倒,仆地而亡。   韩闵惊异地看着严遂,道:“原来相爷便是闻名于韩地的剑术高手剑妖。韩闵在相爷门下呆了近 十载,竟不知此事。枉自韩闵还要努力保护相爷。韩闵这几手剑法比之相爷简直是去之万里了。”   严遂笑了笑道:“韩兄弟不可这么说,严遂能有今日,全是赖诸位兄弟周全。”   严遂神色一黯,又道:“如不是方才诸位兄弟拼死一战,我严遂也不能将他们一击而毙。”   韩闵抹了一把咽喉处渗出的血珠,走上几步,一脚将那为首戴笠青衣人的竹笠踢了开去。细看几 眼,韩闵转身对严遂道:“是侠累门下的鱼若望。”   严遂淡淡一笑,眼望已近暮色朦胧群山。   “侠累门下有四大剑士,这鱼若望是其中之一。单以剑术而论,居四大剑士之末。四人中以孤近 月最为厉害。此次他没有跟来,是那侠累失算。”韩闵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苦笑道。   严遂收回目光,凝视韩闵道:“孤近月并不是侠累门下最高强的剑士。”   严遂淡淡道:“侠累才是。”   韩闵失声道:“什么?侠累!”   严遂缓缓点头。眼前又闪出当日韩王哀候议事殿上侠累渊停岳峙的气势。   韩闵呆了一呆,笑道:“与相爷相比,想来他却未必是对手。”   严遂缓缓摇了摇头。   “我的剑术仍要逊他一筹。”严遂淡淡道。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离开韩国的原因。”严遂凝视鱼若望的尸体淡淡道。   韩闵神情一滞,道:“相爷……”   严遂摆手道:“不必再说。”   “无论权势才略,那侠累均不在我之下,而于武一道,更是在我之上。更兼侠累乃是哀候季父。 我在韩国迟早会被侠累所害。所以我才避于濮阳。”严遂缓缓道。   韩闵踏前一步,道:“相爷何必如此,那侠累就算武道高明又能如何,他不过是仗了是哀候季父, 横行朝野罢了。”   严遂摆摆手,走上几步,按住韩闵双肩,沉声道:“此事以后不要再提起。”   韩闵满目激愤,道:“相爷,你何必如此惧那侠累,我韩闵定要拼却性命,把侠累给杀了,让相 [NextPage]爷重返韩国为相。”   严遂淡淡一笑,道:“我们先回濮阳。”   轵地深井里赤府。   赤斑豹看了一眼勿勿走进的家人赤游,皱眉道:“什么事这般勿忙。”   赤游近前几步,躬身道:“爷,那聂政有下落了。”   赤斑豹双目中精光一闪,站起身来,沉声道:“在何处?”   赤游恭声道:“在齐国都城临淄近郊三里集。”   赤斑豹仰首一声长笑,喃喃道:“聂政啊聂政,你家赤爷找得你好苦啊。”   赤斑豹笑声一敛,凝神道:“他现在三里集做什么?”   赤游抬首笑道:“这家伙为了躺避爷您,在三里集做了屠夫,整日价杀猪卖肉。”   赤斑豹嘿嘿笑了几声,又道:“我找了他二年多,没想到他竟做了屠夫。”   赤游微微笑道:“我也是没想到,只不过这家伙在那市井里也不安分,将声名扬了出来,在齐地 竟有不少人知道这家伙的名字。我手下的几名剑士到齐地一转,才知道他的下落,于是急赶回来,好 报与爷您。”   赤斑豹沉吟道:“他现在家中尚有何人?”   赤游恭声道:“只有一个老娘尚在,听说他还有一个姐姐。不过,好象在一年前便已嫁人了。”   赤斑豹双目一眯,冷冷道:“可探听到他姐在何处?”   赤游摇了摇头,道:“这个到没有探听到。就连他在齐地的邻居也没有人知道聂政那家伙的姐姐 嫁与何人,到了何处。”   赤斑豹恨声道:“看来这小子早就防了一手,把事情做的滴水不露。哼,只要他那姐姐在这世上, 我赤斑豹定要找她出来。我要让他全家三口人的项上人头为我的弟弟做祭。”   赤游看了一眼赤斑豹,小心道:“爷,您看什么时候动手?”   赤斑豹垂下眼帘,挥了挥手,淡淡道:“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我会安排。”   赤游应了一声,缓缓退出了大堂。   赤斑豹沉思半晌,走入了后花院。   后花园中有一小湖,湖中水草盈盈,碧荷飘萍,一黑衣男子站在湖中水榭栏前,正自低头看那湖 中游鱼。   赤斑豹沿长廊慢慢走上前去,尚未近那水榭,一股如山岳般杀气迫了过来,赤斑豹再也难以向前 迈出一步。欲待强口,却也是不能。   那黑衣男子缓缓抬首,看了一眼赤斑豹。   修眉如剑,苍白脸颊,一双眼睛透出如冰般寒光。   见是赤斑豹,黑衣男子微微一笑。赤斑豹感到身上一轻,那股凌利已极的杀气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黑衣男子含笑道:“原来是你。怎么,那聂政有下落了。”   赤斑豹惊异道:“拓跋兄简直有如神人。你怎么知道我已知晓聂政那小子的下落?”   黑衣男子微微一笑,垂眼看那水中戏水游鱼,淡淡道:“你的身上有一股杀意,所以才会激起我 剑气反应。能令你有如此杀意的想必只有你苦苦寻找了二年余的聂政有了下落才是。”   赤斑豹叹道:“拓跋兄猜的果然不错。那聂政已被我找到。他现在齐国临淄近郊的三里集。”   黑衣男子双目中精光一闪,笑道:“好。”   那水中的游鱼忽然四散逃了开去。水榭中也萧萧寒意,冷冽难当。   黑衣男子仰首喃喃道:“自那日见了赤袅虎的尸体后,我便时刻都在想着与这聂政一战,等到今 [NextPage]日终于有了下落。”   赤斑豹听及赤袅虎三字,脸色一黯,道:“我那二弟死的实是惨极,竟然被那聂政一剑斩作两半。”   赤斑豹神色凄利,咬牙道:“我定要让这聂政死的苦不堪言,为我死去的两个弟弟报仇。”   黑衣男子看了一眼赤斑豹,冷冽的眼神有如有形之物,将赤斑豹激的心中一颤。   “我会与那聂政公平一战。战后不论胜败,都交与你手。”黑衣男子淡淡道。   赤斑豹神情一呆,急道:“拓跋兄,与那聂政谈什么公平,我纠集家众,一股脑杀他个干干净净 岂不痛快。”   “我自突厥到了这儿,便是见了那赤袅虎的尸体剑伤,能与这等剑术高手一战是我的毕生的心愿。 任何人都不可以阻挡我。”黑衣人淡淡道。说罢挥袖而去。袖风起处,湖面飘萍碧荷飞了起来。断茎 处宛如剑削一般。赤斑豹看着那湖中飘动的残叶,不觉悚然。   濮阳严府。   严遂看了一眼神色肃然的韩闵,眯起了双眼,沉声道:“鹿余与毛针他们十余人都死了?”   韩闵点了点头,痛声道:“尸体被抛在新郑长街上。”   严遂叹道:“连他们十四人都未能成事。看来我是低估了侠累了。”   韩闵抬首道:“相爷不要灰心,鹿余与毛针等人武功虽然高强,但侠累手下有三大剑士,又兼走 狗众多,况且如相爷所言,那侠累自身便是一等一高手,鹿余与毛针他们失手也是难免。”   严遂颔首道:“确实如此,鹿余与毛针或可与孤近月三人一搏,但若真要与侠累面对对相决,还 是不行。除非施以暗手。我本意是要他们于暗处着手,看来侠累提防严密,鹿余与毛针他们中了埋伏。”   韩闵点头道:“定是如此,否则以他们十余人的身手,也不致于悉数陷了进去。”   韩闵看了一眼严遂又道:“那侠累将他们尸体抛在新郑长街上,看来并没有察觉鹿余他们是谁所 派。”- 严遂凝视韩闵淡淡道:“如果侠累已知晓是我所派的话,此刻早已挥韩国大军直奔濮阳而来 了。”   韩闵思索道:“相爷,那我们现下该如何做。”   严遂垂眉淡淡道:“找一个剑士,一个可以与侠累一搏的剑士。”   “咦,聂大哥今日怎么这么早便歇了摊?”,正在肉案上操刀剔骨的樊丘浓眉一扬,目注聂政道。   正在放下挽起的衣袖的聂政抬起头,淡淡笑道:“今天是我母亲的寿诞,我得赶早些回去。”   樊丘呵呵笑道:“聂大哥怎么不早说,待我也收拾了东西,同去为大娘贺寿。”   聂政摆摆手,笑道:“你先忙着,别耽误了营生。我回去先备下些酒菜,等你去。”   樊丘咧嘴笑道:“好,聂大哥你先去,我呆会儿准备些礼物再过去。”   聂政板起脸道:“自家兄弟,说这些做什么,能去聂政已是感激不尽。千万不要再提那些个礼物 [NextPage]啊。否则便是瞧不起聂政了。”   樊丘嘻嘻一笑道:“聂大哥,俺樊丘提礼物是为大娘她老人家贺寿的,又不是给你,你说这些个 做什么!”   聂政无奈道:“真是说不过你,随你了。我先去了,你早些来,咱们兄弟好生喝几杯。”   樊丘爽声笑道:“那还用你说,今天咱们可要尽兴喝个痛快。”   聂政道声好,便把那家什携了,径自扬长而去。   提着青菜肉疏,聂政兴冲冲地奔村落深处行去。渐近家门,遥见十数锦衣汉子分立在院门外。他 顿下脚步,缓缓踱了过去。   一个短髭虎目的大汉看到渐行渐近的聂政,一双虎目中闪出欣喜神情,迎上前来拱手道:“先生 可是聂政聂先生?”   聂政淡淡扫了一眼短髭虎目大汉一眼。短髭虎目大汉被那眼光一扫,顿觉有如被铁锤重击一般, 心下一震。   聂政星目中寒光一敛,微微一笑道:“我便是聂政,你们是……”   短髭虎目大汉在聂政收回目光后,觉得身上一轻,忙恭声道:“在下是濮阳严相六下剑士韩闵, 那些是在下的伙伴。我家相爷正在院内房中与令堂大人叙话,已然相候聂先生多时了。”   聂政哦了一声,自韩闵身旁走过,步入了庭院。   韩闵长吁一口气,到此时才发觉背上竟是湿漉漉地,额头之上也泌出滴滴细汗。仅是一道眼神便 已令人无力反抗,好生厉害的杀气。韩闵心下不觉骇然。   聂政进得房中,正与严澻娓娓而谈的老夫人拄拐站了起来,含笑慈声道:“政儿,你回来了。这 位严先生在这儿等了你多时了。我本想到集市上唤你,这位严先生却百般阻拦,推说不必。”   聂政赶紧放下手中青菜肉疏,趋前几步扶住聂母,微笑道:“娘,您先坐着,今天是您寿诞,我 早些回来做些酒菜给您贺贺。”   聂母目中满是慈爱地看了一眼聂政,呵呵笑道:“唉,娘都这把年纪了,却贺个什么寿啊,只要 你与莹儿能安生过活,娘便心满意足了。你先招待一下严先生吧,人家已经在这儿等了些时辰了。娘 先进里屋歇会儿,你们慢慢谈吧。”   严澻此时早已恭立多时,含笑道:“老夫人您慢些走,且让仲子搀一把。”   聂政看了一眼严澻,微微一笑道:“不敢劳动先生,您先坐着。我稍去片刻即回。”说罢,搀着 [NextPage]母亲走入了里屋。   聂母进了里屋,坐上炕头,神情肃然道:“政儿,你父抛下我们母子三人早些去了,你姐现在出 嫁卫国,娘膝下仅有你一人了。娘已是这把年纪,不知还有多少日子,现下最大的心愿便是为你娶个 媳妇,把这聂家的香火续下去,不然,娘到了九泉之下,也难瞑目啊。”   聂政急道:“娘,这个日子你怎么说这话,你身体好着呢,政儿还想陪娘一辈子呢。”   聂母满是皱纹的脸上泛起一丝慈祥的微笑,慈声道:“傻孩子,娘岂能活到那般年岁。你且记着, 早生寻个意中人,把这聂家香火续下去,娘就心满意足了。还有,娘知你自小便有大志,只是因了娘 的百般约束,才囿于这凡俗中,不能一展身手,娘这也是依了你故去的父亲的意思,他英年早逝,便 是因为意气用事,所以临死之前,便嘱咐为娘,要好生管教你,不让你踏入乱世争雄,这也是你父的 一番苦心。”   聂政垂手恭声道:“娘说得是,政儿定铭记于心。”   聂母缓缓点头,摆手道:“你去吧,那严先生想必已等得急了。”   聂政应了一声,缓缓退了出去。   严澻见聂政自里屋走出来,连忙迎上前去,恭恭敬敬道:“老夫人她歇下了?”   聂政细细看了一眼严澻,微微笑道:“多劳先生牵挂,我娘她已歇息了。先生想必是那名满天下 的濮阳严相爷了。聂某虽是草野之民,却也是久仰相爷大名了。”   严澻在聂政凌利眼神之下神情自若,坦然笑道:“先生如此称呼,严某却是担当不起。严某做那 韩国丞相早已是年前之事,现下只是濮阳一介寒士而已。严某痴长先生几岁,先生如果瞧得起严某, 便唤一声严大哥。如果瞧不起严某,便直呼严仲子即可。”   聂政一双星目凝视严澻淡淡笑道:“那聂某如何担待得起。聂某只是一村野匹夫而已。”   严澻肃然道:“先生如此说实在是差矣。先生虽屈居这穷乡僻壤,但侠义之名远播天下间。试问 在这齐地,有谁不知先生之名,仲子平生最爱结交的便是侠义这士,令日能与先生见上一面,实在是 三生有幸。”   聂政淡淡笑道:“相爷的话说得有些过了。”说罢,一伸手又道:“相爷请坐。”   严澻凝视聂政沉声道:“先生想来不屑于与仲子这等俗人交往,仲子又怎能如此不识趣,厚颜坐 在这里!”   聂政深深看了一眼严澻,微微一叹道:“严大哥,请坐下叙话。”   严澻喜道:“如此才是聂兄弟本色。好,我们坐下说。”   聂政微笑道:“严大哥曾做过那韩国的丞相,位高权重,在韩国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那濮阳广交天下豪杰,救弱扶贫,仁义之名天下皆知。聂政只是一介布衣,能与大哥兄弟相称,实 在是愧煞。” [NextPage]  严澻佯怒道:“你我既然已是兄弟,你怎么还是这样说话,如再说下去,大哥可要生气了。”   聂政微微一笑,肃然道:“严大哥乃是当世人杰,操持的全是国家大事,今日突然到了这齐地, 恐怕不是单单为了与聂政结交。聂政一生最重的信义二字,能得大哥赏识,心下感激不尽。士为知己 者死,聂政本当立时随大哥前去效棉薄之力,不过慈母尚在,聂政不敢轻将此身许人。聂政这番苦心, 还望严大哥体谅。”   严澻目中闪过一丝失望,旋及隐去。欣然笑道:“聂兄弟多虑了。大哥我自从离了韩国之后,便 远游四海,以结交当世豪杰为乐事,今日能与兄弟一叙,也不枉此番齐地之行。到了这里,才知是老 夫人的寿诞,匆忙间未能准备礼物,便送上百镒黄金为老夫人贺寿吧!”   严澻站起身来,对庭院中侍立的剑士道了一声,四名剑士使力抬起早放在庭院中的两个铁箱,步 履觉得沉重地走进房中,将铁箱轻轻放下。一人将箱盖打开,箱中金光灿灿,尽是一锭锭的黄金,两 箱加起来,怕不下三百镒。   聂政缓缓站起身来,凝视严澻淡淡道:“聂政我虽是穷家敝户,但尚有一把力气,缺不了衣食, 这些个黄金,大哥还是带回去吧。严大哥能把聂政当兄弟看待,聂政心下已然感激不尽,将这兄弟之 情铭于肺腑,定永世不忘。”   严澻笑道:“大哥知道兄弟乃是当世豪杰,对这些个身外之物瞧得忒轻,但这也是大哥的一片心 意,还望兄弟能收下。再说这也是为老夫人贺寿而用。兄弟还是不要推辞了。”   聂政扫了一眼那两箱黄金,淡淡道:“如果严大哥强要留下这些个东西,那你我兄弟之称再也休 提。”   严澻怔了一怔,苦笑道:“既然兄弟你如此强求,那大哥只好作罢。”   聂政笑道:“如此才是兄弟,待我整治些下酒之物,你我饮上几杯如何?”   严澻呵呵一笑道:“怕是不能与兄弟把酒言欢了。我尚有此琐事要做,等以后再邀兄弟到那濮阳 喝它个三天三夜,以表大哥的心意。”   聂政大声笑道:“好!就如此说定。”   待严澻一众渐没入远方,聂政才回转身,到了家中里屋。   聂母默然而坐炕头,看到聂政进来,缓缓道:“那严澻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我知他定是有事相 求于你,你未答应他,我心稍安。但你现在与他兄弟相称,我怕你此后会为他所累啊。” [NextPage]  聂政默然半晌,抬头凝视聂母道:“母亲您多虑了。”   聂母微微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院外传来脚步声,伴着樊丘爽朗的呼声。   “聂大哥,我来了。”   聂政看了一眼聂母,笑道:“娘,樊丘来为您祝寿了。我扶您出去吧。”   严澻纵马向前,韩闵紧赶跨下之马,到了严澻身侧。   韩闵笑道:“相爷,事情怎样?”   严澻眼望大路前方,淡淡道:“我们回濮阳耐心等候就是。”   韩闵喜道:“真的,如果真能得到聂政相助,相信那事定然成功。”   严澻看了一眼韩闵,微微笑道:“哦,你怎么知道事情会成。”   韩闵陷入沉思,目中闪过一线惧意,沉声道:“不怕相爷笑话,我在那院外曾与聂政相视一眼, 那聂政眼中透出的杀气几欲令我崩溃。”   严澻嗯了一声,不再言语。他仿佛又闪过在堂中聂政凝视他时的凌利眼神。以精修严门剑术心法 的他也是几欲抵制不住,聚了全身功力才得以坦然相对。   “那眼神便是一把剑!一把这世间无人可敌的利刃!”严澻心下暗道。挥鞭打马,疾往濮阳而去。   “聂兄弟,给我一斤肥膘。”一青布缠头的中年村妇一边笑着一边伸出一支粗糙踆裂的手将钱轻 轻搁在肉案上。   聂政呵呵笑道:“怎么,陈婶,要炼些油吃吗?”说话间,手中的板刀挥下,将肉案上的猪肉肥 膘削下一块,用荷叶一包,递了过去。   村妇掂了掂那肉,嚷道:“哎呀,怕有一斤多了。聂兄弟,你又多给了。”   聂政微笑道:“陈婶,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说这些个干什么,哪,这里还有些排骨,你捎回去, 给柱子熬些汤喝。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补补怎行。”一面说着,一面取了些碎排用荷叶裹了起来, 放在村妇的竹篮里。   “哎呀,这可使不得。”村妇极力推让。   聂政板起脸道:“陈婶,你这是瞧不起聂政了。嫌这个肉排不好是吧。”   村妇眼看是推不下了,只好无奈道:“聂兄弟,那多谢你了。”   聂政展颜笑道:“这就是了。”抬头望了下天,又笑道:“天色也不早了,陈婶,你先忙去吧, 我也得收拾一下要回去了。”   村妇道了个谢,挎着竹篮延着长街走了去。   聂政回过身,方要收拾肉案,心头忽生警兆,慢慢地又转过身来,凝视长街尽头缓缓走来的一人。   头戴一遮阳竹笠,一袭黑衫,腰际悬一柄四尺余的长剑。那人一步一步自长街尽处走到聂政身前 三丈。   脚下一顿,来人一字一字道:“深井里聂政?”   聂政悠然一笑。   竹笠将黑衫人的脸部上半部分尽数遮了去,露出的部分有如刀削般轮廓分明。薄唇如刃,嘴角微 微下弯,透出十分坚毅。 [NextPage]  透过竹笠,聂政仍然感受到黑衫人透出森森寒气的眼神。眼神笼罩了聂政身周三丈内的范围。聂 政此时如入冰窟,遍体生寒。粗布衣衫下摆无风轻拂。   聂政轻轻踏前一步,低头伸手轻弹衣襟一处灰渍。顿时将黑衫人凌利如刃的杀气消弥于无形。   抬起头,星目中漆黑如晶石的瞳仁闪过一丝寒芒,微微一笑,聂政淡然道:“朋友怎么称呼?”   黑衫遮笠人略一左倾,斜斜踏出一步,将聂政重又笼罩在剑势之下。   语声仿佛万载寒冰一般冷厉,黑衫人沉声道:“拓跋连哉。”   聂政面上神情一凝,缓缓道:“纵横突厥的剑魔拓跋连哉?”   拓跋连哉白晰修长的右手慢慢按在腰际长剑剑柄之上,五指缓缓攥紧剑柄。森然剑气陡盛。   聂政神色不动,将双手笼在袖中,抄在一处,抱在胸前。而双脚竟一丝一丝陷进了大街之上坚硬 无比的青石板内。   拓跋连哉慢慢道:“赤袅虎是你所杀?”   聂政双目眯成一线,微微一笑道:“你竟是为他而来!”   拓跋连哉沉声道:“你猜错了!”   聂政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踏前一步,轻笑道:“那你又是为何千里迢迢到了这里!”   拓跋连哉握剑的右手青筋毕露,指节泛白。   他看不到聂政的破绽在哪里,一丝破绽也没有!一声哦,一丝轻笑,一踏步,皆是有如行云流水, 浑然天成,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拓跋连哉上身微晃,旋及又寂然不动如山岳。   拓跋连哉昂然道:“我为那斩杀赤袅虎的一剑而来!”   聂政心中暗自一叹,不愧为横行突厥的第一剑手!拓跋连哉的一晃,在聂政眼中却是摇起了万道 虚影,令聂政凝势欲击的剑势无从迫出,心念电闪间,将剑势延足逼入脚下。咯咯数声细密轻微的脆 响,聂政脚下的青石板有如蛛网般向四周裂开。   “好!”拓跋连哉低喝一声,猛地踏前一步,呛然声中,剑即出鞘!   “小心啊,要撞到人啦!”一声清脆的女子呼声。   “呵,姐,过来抓我啊!”一个清秀的小童斜刺里自长街一侧的胡同里奔了出来,跑得极快,竟 然将近两人身前三丈。   聂政神情一震,星目中闪过一丝异芒,望向黑衫遮笠人。拓跋连哉透过遮阳竹笠的缝隙,闪过奇 异的眼芒。忽地凝住前倾的身形,右手将剑呛地返回鞘中。丝丝萧寒冷瑟顿时无影无踪,三丈之内重 又是艳阳暖秋。   小童被消逝的劲气形成的气流一带,身子一晃,跌向前方。聂政脚下一动,抄在袖中的双手突地 伸出,将那小童接住。   “小兄弟,走路可要小心啊。”聂政将小童身子扶正,摸着他的头笑呵呵地道。   小童抬起头来看了看聂政,又回过头来看看身后的街道,搔搔头,一脸的疑惑。   一个清秀可人的少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伸出手来拧住小童的耳朵,气呼呼道:“叫你不要跑那 么快,就是不听,瞧,如果不是这位大哥,肯定要摔跤!”仰起潮红的脸颊,那女孩一双秀目中满是 谦然道:“谢谢大哥您了。” [NextPage]  聂政一笑道:“不妨事,这是你弟弟?如机灵的小家伙。”   女孩看到聂政俊朗的笑脸,忽然羞涩地侧过了目光,佯作狠声对小童道:“回家啦,回去让爹好 好教训你!”   女孩不顾小童的挣扎,拖着小童渐去,到了远处,忽然又回过头来,望了聂政一眼,看到聂政浅 笑凝视的笑脸,如象吃了一惊,急忙转过头来催着小童没入街侧胡同中。   “多谢!”聂政缓缓转过身来,凝视拓跋连哉低声道。   拓跋连哉缓缓松开握剑的右手,一字一字道:“今夜子时,集外乱坟岗。”说完,转过身径自离 去。   聂政凝视拓跋连哉身影消失的长街尽头,久久未动。   “拓——跋——连——哉!”聂政心中暗暗道。   七] 暮色渐浓,丛树连屋影影绰绰。   聂政悠然地走向村落深处。忽而他放慢了脚步,顿了一顿,拐入了村旁一处小树林里。   “这小子跑那儿去干嘛?他那家不是在前面吗。”掩在一处土房角落里,双目紧张的盯着聂政走 入的那片小树林,一身着粗布衣衫,脸上麻点如星的瘦削枯干汉子低声道。   “吁,禁声!”这瘦削汉子身旁一面色苍白的青年伸指掩口急忙低声叱道。   瘦削汉子皱眉道:“你怎么这副德性!隔这么远,难道那小子还能听到我们说话不成。怕什么! 枉你还自吹自擂,说自己是什么剑横沧江!”   面色苍白青年狠狠盯了一眼瘦削汉子,目中闪过一丝怒色。压低声音冷冷道:“兄弟当然比不上 史兄了,史兄那拳头听说可以一拳击毙奔牛,那聂政在史兄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史兄不妨跟过去,索 性一拳取了那聂政的命,岂不来得痛快,在赤爷面前也好邀个大功,小弟也好省得在这儿做这缩头乌 龟,做些跟踪的勾当。”   瘦削汉子双目一瞪,怒然道:“你……”   面色苍白的青年嘿嘿冷笑,眼中露出不屑神色。   瘦削汉子握紧拳头,双目中凶光毕现,沉声道:“等此事一过,史某定要请教一下赫连兄弟的剑 术。”   面色苍白青年微微冷笑道:“好说,好说。风残也正想会一会史兄的五丁……”青年的话语忽然 嘎然而止,目中满是骇然的望着瘦削汉子的身后。   瘦削汉子神情一怔,脱口道:“怎么?”他有些奇怪地回首而望。   一只手伸出,有如铁钳一般捏住了瘦削汉子的脖子。瘦削汉子只来得及口中发出半声呃的惨嘶, 喉节已然格格碎裂。聚力挥出的双拳停在了半空,再也进不得半分。   聂政冲面色苍白青年微微一笑,松开了掐碎瘦削汉子喉节的右手。瘦削汉子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口中咝咝喘息,口鼻处血渍隐隐,倾刻间魂消魄散。   伴着面色苍白青年的一声厉喝,寒光一掠,径刺聂政咽喉。叮叮叮数声脆响,青年只觉手中一轻, 长剑已是仅余剑柄握在手中。青年呆呆看着手中的断剑,欲待回身逃开,却觉双足发软,再也无力使 出。 [NextPage]  聂政把玩着手中一截断剑,瞟了面色苍白的青年一眼,淡淡道:“你是赤斑豹的家奴?”   面色苍白的青年目中满是恐惧,颤声道:“我……我是奉命行……行事,也是迫不得及,还望聂 爷您……您……”   聂政双目中寒光炯炯,看定面色苍白青年。缓缓道:“赤斑豹这次带了多少人来。”   面色苍白青年咽了一口唾液,稳了稳心神,惶然道:“这次赤爷带了三十多人,因……因那个突 厥人不肯协从,非要与你单对单比武,赤爷只好依了他。赤爷他……他让我们两人跟踪你,怕你…… 怕你会躲开。他……他要我们盯紧你,等……等晚上你去与……与那突厥人比武时,他便带着手下人 抓你的母亲。”   聂政哦了一声,冷冷道:“赤斑豹为什么不在方才去抓我娘?非要等到那时?”   面色苍白青年嚅嚅道:“赤爷本想那么做,但那突厥人不肯,赤爷……赤爷好象有些怕他,便… …便作罢了。”   聂政眼里闪过一线难以捉摸的神色,低低道:“拓——跋——连——哉。”   面色苍白青年脚下缓缓挪动,眼见聂政把玩着手中断剑,盯着地上的几截断刃出神,他深深地轻 轻地吸了一口气,突然转身掠出。   聂政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拈着断剑的手轻轻一挥。   哧的一声,面色苍白青年疾掠的身子一颤,鲜血溅出,斜斜扑了出去。夺!断剑带出一线血珠, 没入一株苍树树干中。   聂政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瘦削汉子及那面色苍白青年的尸体,悠然行去,没入了黝黝夜色之中。   “咦?墨大哥,怎么是你!”聂政踏入庭院,看到蹲在地上正自用热水屠鸡毛的一布衣汉子,不 觉脱口道。   布衣汉子抬起头,清瘦的脸上一道深深的疤痕,斜斜自额至下颌。一双眼里透出一分喜悦,微笑 道:“小弟,你怎么才回来?方才你姐还要我去接一下你呢!”   布衣汉子站起身来,细细打量了一眼聂政,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低声道:“你杀人了!”   聂政微微一笑道:“墨大哥,一年未见,你的功力竟然精进到这种地步了。”   布衣汉子用衣襟擦了擦手,淡淡道:“你身上有股杀气,而且是嗜过血后的杀气。以你的性子, 除非不见血,如见血必取人命。所以我才确定你杀了人。”   聂政嘿嘿一笑道:“墨大哥料得不错,我确实是杀了人,是赤斑豹的手下。”   布衣汉子眯起了眼睛,透出一线精芒,沉声道:“赤斑豹?他竟然找到这儿来了!”   “赤斑豹?是深井里的赤斑豹吗?”聂莹轻轻步出房门,略带惊异道。   聂政迎上前去,脸上绽出笑容。细细看了聂莹一眼,瞅定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惊喜道:“呵,我 是不是要做舅啦。姐。” [NextPage]  聂莹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溢着飞扬神采,纤手微微抚着小腹,微微笑道:“还有四个月便要生了。”   [ 八] “你姐她也真是的,都怀了身孕还与你墨大哥跑到这儿来给我这快死的人祝寿。这卫地离 这儿这么远,路上若有个差池,伤了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怎生是好?让为娘真是担心。”聂母笑吟吟地 搂着聂莹,一双老眼看看聂莹隆起的小腹,再瞧瞧聂莹泛着晶晶莹光的俏脸,慈声笑道。   “娘,瞧您说的,你的大寿我怎能不来。我与商哥早走了几日,不想路上还是耽搁了。”聂莹搂 定聂母,撒娇笑道。眼波一转,看向聂政道:“小弟,那赤斑豹真的找到这儿来了?”   聂母听到这儿,目中隐隐忧色,望向聂政。   聂政淡淡一笑道:“他找了三年,想来也苦了他了。我方才回来时,见着了他的两个家奴,赤斑 豹这次带了三十余人来了这齐地。想要今夜便来取聂政的性命。”   聂母看了一眼聂莹,忧容满面,眉头微皱道:“唉,他还是寻了来。娘倒是不怕他来,娘已是这 般年纪,你那身剑术娘也清楚的很,只是双拳难敌四手,你姐恰好这时赶了来,而且又有了身孕,这 可真是令娘担心。”   聂政微微一笑道:“娘,你忘了还有姐夫他在这儿吗。姐夫的那身功夫,不要说赤斑豹率了三十 人,就是他再来三十人,姐夫也足以让他们有来无回。”   端坐一旁的墨商神色淡然,脸上那道深深的疤痕在灯下隐然森寒。他凝视聂政缓缓道:“你要我 对付赤斑豹手下那三十人?你今夜还有事要做?”   聂政微笑道:“姐夫猜的不错,我今夜确是另有事要做。”   聂莹讶然道:“小弟,这个时候你不守在娘身边,还有什么事要做?”   聂政扫了一眼正自凝视自己的墨商,转首对聂莹微微一笑道:“本来我颇为赤斑豹的出现伤神, 但姐夫的出现解了我的难题。姐夫一来,令我再无后顾之忧。我今夜却是要去会一个人。”   聂母微微一怔道:“见个人?什么人?”   聂政本自微笑的神情忽转肃然,缓缓道:“一个突厥人,突厥的拓跋连哉。”   墨商眼角微微抖了几下,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慢慢伸出手,摸着脸上那道深深的疤痕,一 字一字道:“可是剑魔拓跋连哉!”   聂政目注墨商,疑声道:“姐夫见过此人?”   墨商嘿嘿一笑,淡淡道:“我脸上的这道疤便是拜他所赐!”   聂莹失声道:“原来是他伤了你!”   墨商黯然道:“三年前我与游历中原的拓跋连哉在舞阳山相逢,剑魔一剑纵横,连杀舞阳城剑士 二十三人。我忍耐不住与他交手,仅挡了他七剑,便被他一剑劈成重伤。当时如果不是你姐她适逢路 过救了我,怕我此时早已命归黄泉。” [NextPage]  聂政神情肃然沉声道:“这拓跋连哉剑术竟然进步如此神速!”   墨商一怔道:“小弟,你这话……”   聂政凝视墨商缓缓道:“今日我与拓跋连哉在三里集长街之上见过面。他的剑术已绝非三年前可 比!他剑未出鞘,而剑意已夺人心魄!如若不是我,换了别人,早已在其剑势之下吐血而亡!”   墨商动容道:“他竟然已将剑术修到了这种地步!”旋及黯然又道:“我以为苦修剑术三载已可 与剑魔一搏,没想到还是……”   聂政目注墨商微笑道:“姐夫何必灰心,以姐夫现时的剑术,假以时日,定能达到以势夺魂的境 界。”顿了一顿,聂政又沉思道:“短短三年间,这剑魔竟能达到这种境界,委实是个异数!”   聂政自墨商在三年前七剑伤于剑魔手下,已然知晓三年前的剑魔必不能挡己一剑之威。而拓跋连 哉竟能在三年之中,达到了纯以剑意克敌的境界,实是令聂政心惊不已。他却不知,三年前,拔跋连 哉在赤宅见到赤袅虎的尸首后,自那具尸首剑伤中窥到了聂政剑术之粹。心神震骇之下,三年来无时 无刻不在苦修剑道极致。就在得知聂政下落之时,他终于突破了原来滞境,进入了剑道大堂。   聂莹如水秋波望向聂政,如玉温颊上泛起一丝忧色,轻声道:“小弟,这拓跋连哉既然剑术已到 这种境界,你……”   聂政嘿然笑道:“自我剑术大成之后,再未逢过一合之众,今日与拓跋连哉在长街之上以剑势一 战,剑意淋漓之下,实在是畅快无比。能与这种剑术高手一战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今夜之约定是要 赴的。”   聂莹皱眉道:“可是……”   聂母将手一按聂莹香肩,慈声道:“莹儿,你不要说了。知子莫若母。我虽不知武道,但这眼却 也不瞎,政儿埋首市井三年,由此悟得天道入了剑术之中,娘却是瞧得出来。”   聂政一怔道:“娘,你……你怎么知道我悟自然而入剑道这事?”   聂母呵呵一笑道:“你们可不要忘了,你父亲当年也是轵地有名的剑士呵。娘若不懂些剑术,又 怎会嫁给你父亲。”   聂莹与聂政、墨商互视一眼,不觉哑然失笑。   [ 九] 坟茔累累,荒草习习,徐风轻拂,皓月当空。   聂政耳鬓长发轻飘,持剑轻抚。   拓跋连哉渊停岳峙般昂然立于一株苍然老树下。手按腰际长剑剑柄,双目中森然寒光,直取聂政。   赤斑豹自一株树下闪出,紧握双拳冷视聂政,熠熠鹫目中透出丝丝恨意。扬声森然道:“聂政, 你三年前在深井里长街之上杀我三弟赤鹰,又于夜里害了我二弟袅虎。可怜我三弟头颅被你踏个粉碎, 二弟也被你这厮生生用剑斩为两半,此仇不共戴天!你以为躲在这穷乡僻壤便能逃得过吗!我寻了你 三年,这三年来无时无刻不受痛失双弟的煎熬。天可怜见,终于让我找到了你的藏身之处。今日我便 要为我的两个弟弟报仇雪恨!” [NextPage]  聂政低首凝视手中长剑清冷幽辉,手指轻轻抚过剑脊粗犷篆字,淡然道:“你死了两个弟弟,将 聂某恨成这般。那传树全家上上下下十余口死在赤鹰手中,传树又到哪里恨去?”   赤斑豹阴阴冷笑道:“传树?你说的可是那个蠢人!只怪他不识时务,我三弟看上了他的女人是 他的幸事,他竟纠缠个不休,直是自取死路!他家中那老家伙四处张扬,大言不惭要为这个蠢人报仇, 我三弟耐烦不得,杀了他全家也是应该。你个草野之民,为了个蠢人竟然杀了我弟弟,简直是胆大妄 为之极。可恨我当时正在塞外行商,未能在家亲自料理了你这个凶徒!害我苦苦寻你三年,今日我倒 要看看你怎生逃过我的手心。我要让你死的苦不堪言。我要将你寸割凌迟为我那两个可怜的弟弟报仇!”   聂政手指滑过剑锋,不屑道:“就凭你?”   赤斑豹森然道:“我当然不是你的敌手,但你不要忘了,名扬塞外纵横天下未逢敌手的拓跋兄在 此!况且……”赤斑豹语声顿了顿阴声笑道:“我已派了三十名剑士去抓你那老母!你事母极孝,此 事尽人皆知,如果你的母亲落在我的手中,我怕你是再也嘴硬不得了吧!”   聂政哦了一声,淡淡道:“也让你费心了,竟然派出三十人到我家中。我母亲并不会武,你不知 道吗?”   赤斑豹嘿嘿冷笑道:“这个我岂能不知,我只不过要让那三十人顺便将那村中的人屠个尽净而已。 我要让他们知道,让你留在这里,是他们这一辈子也难以挽回的错误!”   聂政手指轻弹剑锋,伴着剑锋郁郁有如龙吟般颤音,微笑道:“想来这三十人也去了些时辰了吧, 怎么还未回转来?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赤斑豹一怔,凝神望向夜色中遥遥村落。   三十名剑士想来此时应该已将村中之人杀净,房屋也该燃起大火才是,但却见淡淡月辉下,远处 村落兀兀黝黝,寂然无声,而期待已久的火光更是未见。   赤斑豹怒道:“你……你搞得什么鬼!”   聂政蓦地抬首扬眉。   剑芒一闪即逝。   赤斑豹怒色满面的头颅斜斜飞出,带出一线血珠。鲜血自脖颈处激射半空,无头身躯砰然倒地。   “你……”赤斑豹在半空飞旋的头颅犹自发出一声惶然惊呼。没入了凄凄枯草之中。 [NextPage]  拓跋连哉抖手自襟下抽出一方丝帕,缓缓拭去剑锋上沥沥血珠。   聂政微微一笑道:“好剑!”   拓跋连哉淡淡道:“这剑是塞外名匠萧趁铸就,剑名争锋!”   聂政呵呵一笑道:“如此好剑,斩这赤斑豹,却是有些不值!”   拓跋连哉将血渍斑斑的丝帕随手弃于地上,冷然道:“他话太多,我已耐不得!”   聂政将手中长剑一横,昂然道:“兄既已不耐,你我就战如何!”   拓跋连哉大喝一声道:“好!”长剑一挥,直指聂政!   墨商一手反持长剑,缓缓走入屋内。   正自坐在屋中土炕之上倾谈的聂莹与聂母皆停语望向墨商。   “商哥,你……你将那些人都杀了吗?”聂莹似有不忍,凝视墨商低声道。   墨商将手中长剑往聂莹身前一递,昏黄灯光之下,那剑木纹隐然,赫然是把木剑。   墨商呵呵一笑道:“孩儿即将临世,我岂能造这杀孽。我只将他们手足尽数斩折而已。”   聂莹转忧为喜道:“商哥,你好生心细,竟也晓得我的心意。”   两人相视一笑之间,均觉欢喜无限。   聂母轻叹道:“倘政儿能有商儿一半止杀之心,我心足矣。”   飘飞的枯叶纷纷落下。   聂政拄剑单足跪地,鲜血自握剑手臂上浸出,将衣袖染个紫赤,滴滴落于黄土中。   拓跋连哉傲然兀立十余丈外,剑尖遥指聂政。有如刀削般轮廓分明的脸颊在淡淡月辉下色作清白, 一双细目中冰寒如刃。   “好!好!好!”拓跋连哉沉声赞道。   “得见世间这等无双剑术,连哉死亦无憾矣!”话音未落,鲜血四溅,拓跋连哉挺拔如孤峰的身 躯忽然裂了开来。   聂政微咳几声,咯出几块於血。抬首望向天际皓月。幽幽轻叹道:“我终究还是未能至这剑道无 为化境!这剑还是不能无杀而归!”   手指轻抚剑脊篆字,喃喃道:“无名,无名!”   [ 十] 瑟瑟严冬,寒风啸啸,雪花纷飞。   “政儿……”聂母勉力抬起手来,抖声轻呼。   和衣卧几而眠的聂政闻声惊醒,急趋聂母身前,一双隐隐血丝的星目掩不住丝丝疲惫。轻轻握住 聂母清瘦枯干微微颤抖的右手,满是关切道:“娘,您感觉好些了吗?”   聂母一双老眼望向聂政,丝丝慈爱点点不舍。声若蚊蚁道:“政儿,娘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聂政面上满是郁郁痛色,强自笑道:“娘,您怎么说这些话,您身体好着呢。您不是说,要去姐 那儿呆些日子吗。等您这病一好,我们便去。姐这会儿也该要生了,您老就要有外孙抱了。”   聂母微微一笑,忽然咳了起来,身子颤抖着,满是皱纹的脸上隐隐痛苦神情。   聂政急将聂母上身抱起,拿一薄被卷了几卷放在聂母单薄肩头处。轻声道:“娘,你不要再胡思 乱想了。好生歇着,这病会好的。” [NextPage]  聂母摇摇头道:“病生我身,我自然知道这病会不会好。你不要再说这些了。娘吃了这些日子的 药,丝毫未见好转,反而觉得这身子是越来越虚了。这些个日子苦了你了,又要营生,又为了娘这病 去那临淄城里拿药。唉,你晚上也不得片刻休息,处处看着娘这把老骨头。瞧你这憔悴面色,娘心里 好生难受。”说到这里,聂母又是一阵急咳。   聂政急忙轻轻用手捶着聂母背处,双目中闪过一线忧色,面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娘,我身体好 着呢,这些个算得了什么。再说了,有樊大嫂她时时来为您熬药,又有樊大哥时常照看我那摊子,我 也累不到哪里去。”   聂母轻叹一声道:“这些日子也累了人家樊丘夫妇了。将来你可要好生待人家啊。滴水之恩,当 涌泉相报。可千万不要坏了你父的清誉啊。千万千万,不可损了这聂家的声名。不然,娘到了这九泉 之下,也难以心安。”   聂政肃容道:“这个,娘你放心。我绝不会做那有损聂家声名的事。我的性子,娘您还不清楚吗?”   聂母苦笑道:“娘被这病熬得糊涂了,所以才这般絮絮叨叨。”   聂政神色一黯,旋及笑道:“娘,天色这般晚了,你还是歇着吧,好生养着身子,这病才好得快 啊。”   聂母摇摇头,望向窗处道:“外面是不是正在下着雪?”   聂政嗯了一声,紧紧握着聂母的瘦弱枯干的手。   聂母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轻声道:“记得那一天也是下着雪,我走过那家铁铺,就那么向里瞧了 一眼,可巧得很,你父亲他也正向外望来,我的心那会儿象被什么给撞了下……那天的雪真的是好生 的大啊。我采的几枝红梅在手里握着,好象火一样,真的好象火,真的好象一团火……”喃喃的语声 嘎然而止。   聂政只觉握着的聂母的手一沉,心中宛然如遭电击雷殛,心神一颤。   “娘……”聂政扑通跪倒在土炕前,久久忍住的泪水终于溢出,滴滴滑落身前之地。   半个月后,卫地墨宅。   聂莹滴滴珠泪自温然如玉脸颊上滑落,溅在抱在襁褓中的婴儿嫩生生小脸之上。   婴儿犹自不知苦处,睁着一双晶莹透亮的眼睛,嘻嘻笑着。   “娘……可怜……可怜莹儿竟未能见您最后一面。”聂莹痛哭失声。   墨商神情肃然,将手环住聂莹香肩,紧紧拥住。   聂政眼眶也是隐隐泪光,低声道:“姐……我已将娘葬在轵地深井里,与父亲的墓合为一处了。 那齐地的家当我尽数送与了樊大哥了。樊大哥与樊大嫂两人在娘生病那些日子里,处处尽心,我也没 什么可以回报的,只有那些家当还值些钱。”顿了一顿,聂政又道:“姐,你……你迟些日子可与姐 夫去深井里拜祭……娘及父亲。”   墨商沉声道:“也好,你今后便留在这儿吧。我还有些许薄田,尽够我们生活的了。过了这段日 子,我便与你姐给你寻个好人家的女孩,也好为聂家续个香火。” [NextPage]  聂政忍住心中丝丝悲痛,强笑道:“姐夫,您这心意小弟心领了。母亲既然已然仙去,我这心也 有些放开,想要游历天下,已了幼时心愿。”说到这里,望了一眼聂莹,转而凝视墨商低声道:“若 说还有什么心愿的话,那就是希望姐夫您好生照料我姐。”   聂莹含泪道:“小弟,你……姐可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不想留下陪姐吗?”   聂政强自笑颜道:“姐,你这是哪里话啊,你现在可是有姐夫和孩子啊。你可要好生把我这外甥 带大啊,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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