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神医”的足迹

 湘中的龙山，名曰四十八面龙山，有几多“神医”在此留下了不灭的足迹？  汉时，长沙太守张仲景游遍龙山，写下了《伤寒论》等医学著作，成为医圣。  唐时，孙思邈久居龙山，尝百草，医百病，写下了《千金要方》等多部医学著作。后人纪念他，在龙山岳坪顶上建造药王殿，龙山下的河命名为孙水，河上建的桥命名为孙家桥，地名也叫孙家桥！  明代，李时珍为撰写《本草纲目》一书，三次赴龙山采集中草药标本，成就了我国明以前药物学的总结性巨著。  去年，经常为我看病、开药方的刘克众先生给我介绍，在清代乾嘉年间，就在这龙山脚下，又出了个本地“神医”，名叫周学霆，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并写下了《三指禅》等医学著作。刘克众先生还介绍说，虽然有百五、六十年了，周学霆“神医”在龙山脚下（即今之涟源市、新邵县接界处）还真个儿留下了许多故事和传说。  我水陆兼程，赶到龙山脚下，赶到周学霆曾经生活过的浆溪村，寻找“神医”的足迹，搜集“神医”的故事和传说。  在浆溪村，据周学霆后辈的一位老人述说，周学霆的故居已不复存在。他指了指一个大屋场说，这曾是学霆前辈读过私塾的旧址，一个半世纪了，也非原样。不过，一说起这位“神医”，其话语就滔滔不绝------  周学霆，又名周梦觉，号荆楚，信仰佛道，乡人皆称他为梦周道人，或称梦周癫子。周梦觉家贫，幼年读私塾三年。在这儿攻读时，名师指点，进步很快。一日，先生教《声律启蒙》：“云对雨，雪对风，晚白对晴空------”梦觉读了几遍以后，突然打了几声哈哈。先生问他笑什么，小梦觉天真地回答：“死背对子，背死对子！”先生听见他出言不凡，就改变教法，出了几句简短联语让他即时口对。“五经！”梦觉随口而答：“四书！”先生又说：“五言鉴！”梦觉又答：“三字经！”“东南西北！”“春夏秋冬！”“春夏秋冬可分四季！”“东南西北不是五方！”先生指着私塾外孙水边的白马寺吟出联语：“白马何处去？”梦觉指着后面龙山回答：“青山依旧存！”先生见梦觉如此聪敏，便更加喜爱，更加严教。可是不久，梦觉生病了。病中，荆楚深感医学关系人生重大，于是便决心弃学从医，拜师行医。梦觉学医，即治自己的病，又治他人的病；自己的病痊愈了，从医也有了多年。一日，幼时的私塾先生找上门来，邀梦觉去游龙山。周梦觉感激私塾先生的教诲，便随师乘兴而往。龙山好高，师生徒步上了岳坪顶，拜谒药王殿时，已是口渴难忍。殿内老僧一见，忙迎进殿堂，随口吟道：“医佛同心，普济万民出苦海！”周梦觉心烦口渴，也随口应对“师徒携手，齐登三宝求香茗！“老僧会意，连忙捧出龙山甜茶。茶后，老僧复拿出一壶包谷老酒，又吟一句：“把盏相邀三塘客！”周梦觉听了，知道“三塘客” 指的是自己和先生，因为师生同居于三塘村，就笑吟吟饮酒接句：“倾杯同醉一壶春！” 离开浆溪村，我又往邻近村庄访问。碰到一位老农，我就发问：“老伯，您知道梦周癫子吗？”老伯放下锄头，连说“知道”、“ 知道”，接着就侃侃而谈起来。 那还是太公嘴里传下来的故事。梦周癫子深知龙山是“南国药园”，就常到龙山上下尝百草、识药性。一天，他寻到了一种名叫“搜山狗”的怪草，不知其药性，便挖了一根”“搜山狗”，洗净正往嘴里塞时，一个熟人连忙上前阻住说：“荆楚，搜山狗吃不得的，白浆入眼就瞎，入肚就泻。我嚼了叶子都泻个不止，你嚼了根岂不泻个半死？”周梦觉没有听熟人的劝阻，诙谐地说：“我倒要摸摸搜山狗的脾气！伯伯，我要是闹昏了，还得请伯伯相救！”说完，周梦觉嚼着搜山狗的根茎，嚼出一口的白浆，连连吞下肚去。不久，周梦觉感觉肚里咕隆咕隆作响，接着又胀又痛又泻，泻得简直不用提裤子了。那伯伯一旁叹气，骂他：“你真是个蛮子，硬是自己害自己！”周梦觉胀痛难熬，但还是诙谐地说：“赶山狗进山赶出好多野物，搜山狗进肚也赶出好多‘野物’啰！”那个伯伯见荆楚泻得气力难支了，连忙从家里端来一碗米汤让周梦觉喝了，这才慢慢解除危险。就这样，周梦觉总结出中医的汗、吐、下三法的下法中，又添了一条“搜山狗”。 梦周癫子也深知民间流传着不少诊治疑难怪病的秘方、偏方，就不耻下问，在民间学习、收集。周梦觉行医，已经名嘈乡间。一日，一个好友的眼睛痛得厉害，前来求治，一只眼睛里长了两个翳子。周梦觉随即开了药方，让好友吃中药。好友照方吃了药，痛楚如故，只得又来找周梦觉。周梦觉正在田边和一老农交谈，自以为是地劝解：“眼百副！眼百副！多吃药才会好啊！”一旁的老农听了哈哈大笑：“真是，大郎中奈何不了小翳子！来来来，我给你治治！”老农随手在牛身上一拍，拍了一只牛蜱子，刺破肚皮，挤出汁来，往病人的眼睛里一点。那位好友眼睛一眨一眨，一下子就说：“好多了，好多了！”过了几天，周梦觉再去问好友时，好友说，药没有吃了，翳子却全好了。在回家路上，周梦觉自言自语：“秘方治大病，偏方气名医啊！”自此以后，周梦觉总要拍几只牛蜱子用盒子装着，带在身边------ 沿着周梦觉的足迹寻访，我到了茅塘。一位老中医一讲起了梦周癫子，就说真是“癫”、“怪”、“神”，而且有理。茅塘铺农家周仁夫妇独生一子，名叫小波，长到六岁，无病无灾，活泼可爱。一天，周仁夫妇出门做工夫去了，小波在家玩耍，爬到楼上，掀开一个坛子盖，坛子里喷香的甜酒。他顺手挖了碗甜酒就喝，越喝越香甜，连喝几碗，喝得醉昏昏的，一跤跌到楼下-----等到周仁夫妇回家，小波早没气了。周仁慌忙中喊来郎中，都说没救了。夫妇哭得死去活来。这时候，门外有人疯疯癫癫唱道：“红枣生姜，当归川芎------”邻居就说：“快叫梦周癫子来看看，听说他诊奇病怪疾有一手-----”周仁一听，也顾不得梦周癫子癫不癫的，冲出门去，一把拉着梦觉进门，千请万请神医救命。周梦觉急忙望、闻、问、切，弄清病情以后大声疾呼: “快挖黄土眼!”众人大吃一惊,又说: “什么?”周梦觉又重复一句: “快挖黄土眼!”周仁老婆一听,急得快疯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大骂: “你算什么神医,你是癫子!”周仁和邻居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小波没救了,只得安排人去挖黄土眼.周梦觉又连忙交代: “快拿块白布来!”众人把小波抬到白布上,听说山上黄土眼快挖好了,周梦觉又连忙催促: “快抬到黄土眼里去!”周仁和几个亲戚前来阻拦,要求钉板子.周梦觉发起火来: “你们不听我的,硬要钉板子,只怕收不得场!”亲人们只得依了他,将小波放进黄土眼里,准备盖土.周梦觉连忙阻住,还说: “李老板,快到你铺里搬两箱豆腐来!”李老板知道,谁家办白喜事都要用白豆腐,就说: “搬到周仁家里去?” “不,搬到这里来,带把刀来!”豆腐来了,周梦觉亲自动手,拿起刀把豆腐破开,一块块放到小波的心口上, 胸膛上,脑壳上-----众人都不解,眼睛都瞪着黄土眼里的小波,只见豆腐慢慢腾起热气-----不久,小波的头动了动,眼睛也亮开了一线缝.啊,小波竟然活转来啦!原来小波是醉死了,周梦觉利用黄土去热,豆腐解毒的原理救活了小波.周仁夫妇见了,顿时化悲为喜,称赞周梦觉真是神医. 我回到浆溪村再次采访周神医的后人.他们还说：“我们的荆楚太公还诊过宝庆知府的病呢！”宝庆知府还请他看病？这引起我很大兴趣，急着听起这个传说。 宝庆知府，官居五品，也是老蚌得珠，五十才得一子，欢喜异常，招班子在园里唱起大戏。这位知府正在台下看《西厢记》，看到张生状元及第、夫妻团圆时，笑声大作，直笑得一双上眼睑下不来了，像一双光眼瞎子一般。一家子看见知府大人一双呆眼，全都急了。宝庆府大小名医都来看过，都摸不清这是什么病。不知谁在一旁向知府进一言：“老爷这个怪病，只有请周神医来诊了！”差役们东寻西找，终于在西街贡院门前才找到一个疯疯癫癫的道人，便冲着他说：“知府大人喜得一子，嬉笑几声，突然眼睑子下不来了。知府大人请你！”周梦觉一听，知道宝庆这位知府有点捧上压下，老百姓有怨气，如今得了眼疾，这“病”是得好好治一下了。想了一阵，周梦觉就大声回答：“不去不去，除非八人大轿抬我才去！”差役们回府禀告。知府只得忍气同意派八人大轿，差役们 “吭哧” “吭哧” 抬着空轿到达西街贡院门前相请：“请周神医上轿！”周梦觉一见，真是八人大轿来了，但是又眉头一皱，鼻孔一哼，大声说：“八人大轿抬我也不去，除非知府夫人搀扶我上轿才去！”差役们无奈，只得回府。周梦觉也一拐一拐地跟去。差役们回了知府就大声禀告：“周神医不来，除非知府夫人搀扶他才来！”知府一听，顿时火从心头起，怒从胆边生，惊堂木一拍，眼睑子一眨，大声喝道：“差役们去把他抓进来！”这时，周梦觉一拐一拐地走向台前，大笑三声说：“知府，不必抓我，我自来了。你平日眼睑子只朝上，从今以后也该向向下边了！如今你的眼疾不是好了吗？”这时，知府将眼睑子又眨了眨，府上大小人等连说：“好了好了！大人的眼睑子能朝下了！”知府指着周梦觉说：“梦周癫子，你到底施的什么医术？”周梦觉哈哈大笑说：“以怒制病嘛！”说完，周梦觉又一拐一拐地出门而去。宝庆知府回想起自己的作为，回想起周梦觉治病的过程，也就不再欺下捧上了。寻找“神医”的足迹，聆听“神医”的传说和故事，我觉得周梦觉还是人，是活生生的人，因为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是人之常情，即江湖郎中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之常情。但是，周梦觉确实是“神”，是“神医”，因为他“慧眼”发现和利用了“南国药园”中的药材，，“慧眼”挖掘和运用了民间的偏方、秘方，因此，为人治病，能让奇疾怪病之人起死回生，让中华的医药文化大放光彩！  啊，周梦觉真是“神医”！  附注：由聂玉文、刘克众搜集、整理的周学霆的民间故事，于1990年6月中旬至9月中旬，分十则在湖南《大众卫生报》上连载。